在河內旅行時,接到日前申請的歐洲電影碩士學程的通知,沒有獲得獎學金;過了幾日,又收到備取自費生的通知。
一陣驚喜之後陷入猶豫:能如願去歐洲留學圓我的電影夢似乎很夢幻,但值得我花掉畢生積蓄去圓一個夢嗎?我在完全沒有相關訓練和經驗下獨立拍了兩支短片送去申請,通過了第一階段、獲得入學資格,至少證明了自己是有天份的。也許我只是想證實自己到底有沒有藝術天份吧。
無意間點開YouTube,被推播了一支影片,我對中國的影評頻道沒興趣,所以沒點進去,但標題是關於一支台灣紀錄片《神人之家》。我看了預告片,驚覺這部片跟我拍片的概念很像。我直覺認為我能夠在這部片找到要不要自費去讀電影的答案。
於是我在一個星期四夜晚,獨自看了這部紀錄片。
導演阿良用電影紀錄了這個讓他一心想逃離、每次回去都百感交集的家:固執好賭的爸爸,為所謂的家奉獻一生的媽媽,以通靈能力幫助厝邊頭尾自己卻徒勞無功的哥哥,從小跟著長輩拜拜為了爸爸小番茄的著落煩惱哭泣的小侄子。
怎麼能那麼感同身受。身為清苦家庭五個小孩排行第四的我,後來搬出去住、學會課題分離,肩頭上的重擔總算輕了一點。但每次回家總是壓力很大:越來越髒亂的家甚至也是承租來,過七十歲還在做粗工的爸爸,走路開始一跛一跛的媽媽撿回收的身影,從沒出過社會長年待在家的哥哥,待業多年的二姐,替兄姐把責任扛起卻被怨懟的小弟,該是生活最「正常」但養育兩個小孩經營婚姻很辛苦的大姐。甚至不用回去一趟,光想就讓我壓力很大的家。
我想拍的片就是以我的視角去拍生活周遭的人。一般類似的電影的詮釋往往是以外人的視角來拍底層人物,得不到像我這樣本來就出生於底層的人的共鳴。
但《神人之家》得到我的共鳴。我很能理解阿良回家的壓力與複雜的感受,旁人無法理解的家庭重擔;小朋友擔心父母收入與開支,看著身旁哥哥努力幹活卻總是一頭空、被家庭禁錮一生奔波卻沒看過海的母親、戒不了惡習的父親的無力感,這些我都感同身受。
當現實生活就充滿生命的純粹與悲哀,誰還需要電影多餘的展演。這可能是我最近看比較多紀錄片而非虛構電影的原因。
看完《神人之家》以後,的確,讓我找到要不要自費去歐洲讀電影的答案。我決定放棄自費唸電影的入學機會。我想拍的那種片已經有人在拍了,而且我大概沒這麼執著於電影的形式。更何況,唸藝術是中產階級或有錢人的特權,沒有爸媽來付學費、未來還要負擔爸媽或兄長醫藥費的人,還是認真工作賺錢,把藝術當休閒嗜好就好。
我還是會拍片,只是為自己而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