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應弟子才性各異,孔夫子對「仁」作過許多版本的解釋。
「克己復禮為仁」,這是答顏回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是答仲弓的;最簡單又最清楚的版本則是回答樊遲的「愛人」。
「仁」就是「愛人」,不是愛特定的個人,而是從至親眷屬逐漸推及看似不相干的大眾。
孔夫子心中的仁人,絕非小鼻子小眼睛,捧著「仁德守則規約」不放的小人,而是著眼於眾生利益的大人。從他對管仲的評價,不難管窺一二。
世人多半批評管仲不忠,孔門大賢包括子路、子貢皆然,然而孔子始終不改其志,一再推崇管仲有仁德,從文化與民生兩個面向肯定其人的貢獻。饒是孔子極力肯定,子路終是心中有惑,列舉了多樣材料評價其人,收在《家語》。
管仲曾經向齊襄公提出政治主張,襄公拒絕接受,這說明管仲缺乏辯才。管仲原本輔佐公子糾,糾卻登不了大位,顯然才智不足。在齊國一度搞到家破人亡,卻了無憂色,可見缺乏慈愛之心。戴上手銬腳鐐關在牢車,卻不見羞慚,可見此人無恥。恬然事奉從前射傷的對手,說明他沒有操守。公子糾被殺後,召忽隨之殉死,管仲兀自活得好好的,當然是不忠。
子路認可夫子的仁德可以多樣展開,體現為不同的美德,但管仲不論哪個面向都不及格,弟子委實難以認同夫子的讚語!
孔子接過子路刺過來的矛,一一分撥:管仲力勸齊襄公,襄公拒絕接受,那是襄公昏庸,不辨忠奸。扶植公子糾不成,是時運不濟。在齊國家破人亡卻不憂傷,是洞知命數有時,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轉而事奉敵營,是懂得通權達變。不因公子糾身死而殉,是權衡輕重作出的選擇。公子糾既然未能登上王位,與管仲談不上君臣關係。管仲不願死小節,轉而建立大功業,絕對無可非議。
孔子肯定管仲既畢,回頭點評了召忽。召忽為公子糾殉節而死,儘管有人為他鼓掌喝采,在我看來,召忽對仁德的定義過於狹隘,並不值得鼓勵呀!
「計利當計天下利,求名當求萬世名。」豐臣秀吉的名言,很可以作為孔子觀點的註腳。或者,返本還原,就當豐臣秀吉讀透《論語》的心得。
《廿字真經讀經筆記》-54。釋「配之儒德,各得其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