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斷續續的讀完了這本書,好久不知道該怎麼下筆。
斷斷續續的讀,因為太過殘忍與沉重,那些無論是第一人稱或第二人稱視角、冷靜甚至帶點詩意的敘事,描寫的是慘絕人寰的殺戮現場;使我不得不每看到一個段落,暫時跳出故事情節,才能減輕巨大的窒息感。
第一次知道光州事件(五一八光州民主化運動,5·18 광주 민주화 운동)是在看了2017年的電影《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택시운전사),計程車司機本來只是為了討生活的小人物,卻在親眼目睹軍隊對光州市民的冷血鎮壓後,決定盡自己小小一份力量起身對抗。這部電影的敘事可以感覺到,盡力在殘酷的鎮壓行動中,融入一些人性光輝的氛圍。
《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
(圖片來源:문화)
後來,我又看了《華麗的假期》(화려한 휴가)、以及以1987年6月,光州事件之後,韓國更大規模的民主抗爭-六月民主運動為背景的《1987:黎明到來的那一天》(1987)電影。觀影當下的感受我記得很清楚,到了電影的後半部沒有一刻是止住淚水的,尤其是《華麗的假期》,直到結局來臨之前,我都還抱著一絲希望,終究正義會戰勝邪惡、勇敢抵抗的人們會勝利的,對吧?
《華麗的假期》
(圖片來源:너무 빨리 와버린 <화려한 휴가>)
「當時的我們太過天真。雖然我們可能會輸,但也許真的可以撐到最後。」
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好了。
這本《少年來了》作者韓江是光州出身,小時候跟著家人搬到首爾生活。在自述的篇章中,她提到孩童時期偷聽到大人的談話,軍警擅自闖入家裡,為了找尋可能被藏匿在她家中、參與過光州民主化運動的親友;後來,父親到光州參加喪禮後,帶回了一本攝影集,攝影集中被刀劃過臉部的女孩照片,喚醒了他心中的柔軟。
於是,她著手記錄關於在運動中,一名罹難的國中生的故事。在書寫的過程中,時常做惡夢、深陷窒息的情緒中,在觀賞瞭望樓失火的影片時,不自覺脫口而出:「那是在光州。 」光州是被孤立、被踐踏、被毀損,不斷重生卻又再度被殺害,在血跡斑斑中重建的代名詞。
透過七個與運動相關的人物(包含作者)在不同時空與視角,重新將事件發生當時的片段拼湊起來。逝者的靈魂看著自己的軀體,被毫無尊嚴的丟棄、堆疊、最後放了一把火燒了,「我們只是活在有尊嚴的錯覺裡, 隨時都有可能變成一文不值的東西, 變成蟲子、野獸、膿瘡、屍水、肉塊,是嗎? 」
而生還者同樣從未好過,看著自己摯愛的親友死去,「日復一日,沒有一天停止思考這個問題:到底為什麼他死了,我卻還活著?」,獨自活下去成了巨大的罪惡與痛苦,終其一生都活在陰影下,連肚子餓了產生食慾都成了恥辱,必須要很努力的抵抗,才能面對活下來的每一天。
當時光州市民集會的廣場,現為518民主廣場(5.18민주광장)
(圖片來源:The Nation)
而最荒謬的是,這些被殺害的市民,在「國家 」舉辦的追悼會上,國旗覆蓋了棺材、家屬要唱國歌這件事。讓這些人躺在棺材裡的,不就是那面旗後面所代表的國家?把殺人者的印記包覆在亡者身上,多麼可笑與荒唐。
「大白天的毆打老百姓,後來發現無法掌控局面才改成開槍,是上頭指使他們這麼做的,怎麼能把那些人當成是國家呢?」這個「國家 」拿著槍對準手無寸鐵的市民掃射,這個「國家」甚至獎賞那些手段極盡殘忍的軍人,彷彿競賽一般比較誰更兇殘冷血,在他們的眼中,人命一文不值。
除了光州事件中冷血的鎮壓與虐殺的殘酷,讀這本書讓我感到無比痛苦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我們身處的台灣發生過類似的事件-二二八事件。我想到那些滿心期盼迎來光明美好的新生活的台灣人,同樣被自稱「國家」的新政權無情殺害,那些人同樣是手無寸鐵的市民、同樣想要以和平的方式與政府談判,換來的卻是子彈、手榴彈、刀槍,許多人再也回不了家,另外也有許多人再也喚不回家人。
邊看著關於光州事件的小說,邊想到電影《悲情城市》、之前在《供桌上的自畫像》讀到陳澄波的故事、在高雄歷史博物館第一次看到高雄三六大屠殺事件展示的驚訝,因為相似之處實在太多了,讀的明明是韓國歷史的書,卻總是會一再連結到這座島嶼的傷痕與悲痛,閱讀過程時常必須停下來休息緩和情緒;同時也暗自思考,轉型正義的電影與作品,在韓國上映或出版時,經常受到廣泛討論與推薦,然而受過同樣的傷的台灣,似乎還沒有一部這樣同樣量能/討論度的作品,更有部分人不願正視、甚至不斷否認這段歷史。
傷口從未癒合,復原之路,仍然漫長。
高雄歷史博物館所展示高雄三六大屠殺的場景 (圖片來源:台灣放送)
▸ 書名:少年來了 소년이 온다
▸ 作者:韓江 한강
▸ 譯者:尹嘉玄
▸ 出版社:漫遊者文化
▸ 出版日期:2018 / 01 /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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