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出院後經歷了鬱症,才終於看明白我從一開始的半年前就已經開始發病了,
打著調藥調整睡眠的名義,醫生這樣哄我入院。
從躁期到鬱期,這癲狂又地獄的15個月也對我的大腦造成了永久性的損傷。
簡單的說,思考的速度變得緩慢且需要比原本更多的時間理解、經常走神、也健忘。
我變笨了,似乎不像以前熟知的那個自己了,那麼她去哪兒了?我現在又是誰?
因而,擔心害怕自己會再次經歷發病,又要再承受一次嗎?
不了,拜託,不要了。
在獨自一人的任何時候,我經常陷入深思,有天恍然,
難怪住院期間總是聽見有人問我「妳是第一次住院?」
原來這背後的意思是:只要住院一次就很容易再次入院,早晚的事。
對於失去了一直以來自豪的病識感,發病了再也渾然不覺……
感到恐懼深深地往我的身體扎根生長,蔓延全身,
怎樣也無法將其從我體內扯開,怎樣也無法脫離戰戰兢兢的憂慮。
因為這樣子反覆性焦慮,對發病產生了PTSD (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
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判斷,還未跟醫生討論到這一點,所以沒有醫生確切的診斷。
想了很久是不是要將這件事,說出來寫出來,即便沒有很完整。
前後數度打退堂鼓,想一想也會有笑出來的時候:
有著赴死的決心,卻害怕分享這部分的自己。
直到最近發現這其實也是一種練習,所以在解離遺忘前,
就說出來吧,即便很沒組織性、很不夠完整,
還是試試看吧。
也希望跟我一樣飽受身心疾病所苦,擔心恐懼著卻依舊溫柔安靜地面對世界的你,
你不是孤單的,我會在這裡聆聽你,像樹洞那樣。
因為我也曾經是,至今也一直是,好幸運身旁總有人在承接我。
我才有機會出現在這裡。
謝謝我兩個好朋友,一位上了賊船的旅伴;
一位每隔一陣子就會傳訊息問候我,
還幫我處理辦護照,這種看似小事但對身心患者而言很困難的事。
儘管她知道她體會不到我的感受,依然時不時暖心關心著我有沒有好好吃飯睡覺。
謝謝爸爸媽媽還有弟弟,
住院的探病時間只有一小時還是每天遠奔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來看我陪我,
發現我又哭了就抱緊我,聽我哭著形容我有多想從這樣的人生登出,
我這麼努力了為什麼還是沒辦法脫離這樣的地獄。
謝謝爸爸敏銳的洞察力、弟弟的溫暖,
媽媽像一棵大樹那樣提供我最溫柔又安全舒緩的擁抱。
再來是特地要謝謝,
知道我過的不好,也不聞不問或是一兩句敷衍還顯得吝嗇的「朋友們」,
雖然幾度被這些人的言行推下懸崖,
也曾怨恨我曾義氣幫助過的人怎麼在我需要幫助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謝謝你們讓我知道我的人生即使這樣被丟在深淵裡,我仍然靠自己的力量爬回來了。
想過千百萬種方式離世,
想像過我的告別式、要放的歌單、樹葬或花葬的地方。
想到我的媽媽,
於是我今天先不死,先去睡一覺起來明天再說。
你可能會想問,鬱症到這麼嚴重怎麽沒有再住院呢?
在某次回診時醫生跟我提起了兩件事情,
一:
「妳知道霍洛維茲嗎?他曾經因為生這樣的病被帶去電擊腦部且長達十年停止他最愛的彈琴。雖然當他再度回到紐約卡內基演奏時已經過了十二年,但他就從那次演奏起一直持續到現在喔。人的恢復力有時候是不一定的,妳會好好的。」
霍洛維茲,當下聽到時皺眉想說突然提起一個奇怪的名字。
回家後某天才發現原來我一直都有在聽的舒曼譜曲的「兒時情景」,
就是他演奏的版本。
一直都在我的歌去播放清單裡好幾年了。
醫生提起的第二件事是建議我一種物理侵入式的治療方法,用的是大家熟知的毒品
從K他命中萃取一種獨特的成分出來,用吊點滴的方式打進身體。
但是這個方法目前還是在實驗性質的階段,
由於害怕副作用強烈,最終決定靠著自體慢慢恢復。
也就只能選擇相信我會自己恢復,只能絕望的相信。
在住院的時候和一位病友聊到躁鬱症到底會不會好,她原是在紐約當骨科醫師,
但是重度憂鬱,在社會上被認定再優秀的我們最後也還是淪為病友,
一起被關在大雜燴的病房,每晚睡前聚在一起打撲克牌。
到底會不會好、會不會痊癒呢?
最終我們的結論都一樣。
當然會好起來。
就是不發病的時候。
但不發病不代表你沒有病徵,每天也都還是要按時服藥。
於是,視作是一種慢性疾病,但必須保持警戒去預防。
倘若下次發病,可能不只是腦損,而是會是在某個季節交替溫度變化之時的某個瞬間、
某個過不去的檻。過不過的去,或許終於決定縱身一跳的那瞬間,
還真的需要有人用力的抱緊你。如果那樣的當下沒有這種幸運,
那可能我那些不斷改版再版在日記裡的那些遺書,就出版了。
這樣的人生,不會希望有下輩子。
也謝謝你看到這裡,見證我小小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