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故事｜你好，阿里

這幾天滑著社群軟體，看到許多人把從前的照片放出來分享，大家都好好地長大了。於是翻了一下五年前的動態紀錄，想回顧自己高中都在做些什麼。這是我偶爾感謝社群存在的原因，否則我的學生時代，僅僅會留下一些用不到的課本，還有分數難看的考卷。所以五年前的我到底在做什麼呢？不出意外，還真是沒有在做什麼。準備學測、關心市長選舉、發發生活牢騷，還有一些，我再也看不懂意欲何為的限時動態——琳琅滿目的火星文和晶晶體。

當時還覺得「有意識地」使用那樣的文字，很幽默、很諷刺，甚至，在同齡人裡頭，這種用法相當前衛（實際上並沒有）。如今回頭再看，我只高興自己度過了那個自以為是的少年階段（產生這種想法，算不算另一種自以為是？）。

我看見高中的自己，到處許願能考上第一學府，其實早忘了藏在願望後的行為動機，或許僅僅作為一個可以努力的目標，然後試試看吧（順帶一提，結果失敗了）。一路走來，進入了不同過往想像的高中、大學讀書，妙的是，如今細細品味，心裡竟沒有半分後悔。只是偶爾好奇，當時若做了不同選擇，究竟人生會長成什麼模樣？而現在，只能憑藉貧乏的想像力，滿足我那不定時被點燃的好奇心。可真讓我重新再來，我還是會走一樣的路，還是會答錯一樣的考題，或者和誰為了無聊的小事撕破臉皮。那是一種，對於自我完成的使命感，必須好好經營「我」的角色、「我」的人生。彷彿命中如此，我就該遇到這些人、經歷這些事，不用懷疑，無需二心。只要專注感受過程，美好或者掙扎，荒煙漫草以及火樹銀花。

大概是太喜歡在每個階段裡認識的人了，他們全都是生命裡，我再也割捨不下的流水溶溶，是陪我一同長成的亭亭如蓋矣。

大學裡很喜歡的一位老師，在給畢業生影片裡，說了這樣一句話：「不要想你為什麼到這裡，而是你要從這裡帶走什麼。」這是一種好強大的心靈狀態呀。我想帶走什麼，能帶走什麼，最後又會帶走什麼。

在服兵役至單位報到的第二個禮拜，閒來無事就想在營區內四處走走。白天的時候，只見不遠的球場上，有人在打球；有人正沿著水溝蓋慢慢散步；有人拿著一疊公文，正在趕往某個地方……人……總是還有……我遇過太多的人，點頭有之，莫逆有之，然而，正是那些或濃或淡的微塵，匯聚、纏繞以後，從此這個世界開始有我。緣份化作靈魂，而靈魂裝填肉身。於是完成我生命最初的大爆炸。

也許每個人都只是各自緣份的集合。是命運、是必然，經緯有度地交織了我所認知、醒來後第一眼看見的世界。哪怕差一點、多一毫，熟悉的日常就再也不一樣。而令我無限追懷某段歲月的，永遠是那些出現、點綴在風景裡的人。

大學的時候，我認識了一個好朋友阿里。阿里是個有點靦腆怕生，可在朋友跟前又無限開朗的人。每回莞爾，她的嘴角總噙著淺淺的梨渦，而且眼睛會連成下弦一線，阿里是個太可愛的女孩。

遇見阿里之後，我經常透過她看見自己的不足。並非她是個絕頂優秀的人——儘管在我看來，她已經相當好了——只是我們都有各自的難題，於是攜手並行，一路走來磕磕絆絆，試著讓彼此更加圓滿。

阿里還是個十足的嗜甜者，點心若是不夠甜，她還偏不愛吃。某次，她送了整袋零食給我作為生日禮物，裡頭裝的全是甜食。僅是三天之後，那些甜食竟也被我全部吃光了。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或許我們的故事，能將這句話接著寫下去，冤家聚首便如何？一嚐甜頭，總歸無冤無仇。

不單愛吃甜食，阿里還有著一副如她眼神清亮的好嗓子，她尤其喜歡聽周杰倫。究竟有多喜歡呢？當前奏一下，阿里便能準確說出歌名，並將整首歌倒背如流，這已經算得上一種天賦異稟了。我本來不是個聽周杰倫長大的「周粉」，可認識阿里之後，每回走在路上，聽見耳熟的旋律，〈七里香〉或者〈煙花易冷〉，我總會想起阿里閉起眼睛，一臉陶醉跟著哼唱的模樣。那將是我永遠珍藏的美好時光。

倘或過去的人生軌跡，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突然出了一點岔子，也許我便不會認識阿里。可我這輩子，合該認識她，我打從心底這麼認為。不早也不晚，就是該在一個陽光徐徐灑落的校園，在我展開新生活的那年十八，遇見一個愛笑的阿里。

不只阿里，我所認識的每個人，那些溫柔或者刻薄的人，我竟都在他們身上拼拼湊湊，慢慢完整了自己。大概這輩子會遇見誰，在我出生之時——不，早在宇宙存在之前，就已經是決定好的事情吧。

我於是成為宿命論的忠實擁護者，是只屬於自己的正牌代言人。那些喜上眉梢、泫然欲泣，全是我的今生註定。所以，不再對曾經的遺憾眷戀不捨，因為每一天，每個瞬間，都是我的過去、現在、還有未來。

會有什麼事情在明天等著呢？沒人曉得，但我已經開始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