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5/02/02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終於發現自己的晚年:橫光利一

一個人所共知的事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晚年,不論他是英年早逝之人,中年驟然的離世者,或者長命高壽之人,他們必然要面對生命的最終階段----晚年。而既然作為肉體凡胎的人,無法拒絕「晚年」到來,就意味著他們可以進行選擇和棄絕精神世界的歸處:要堅持逆勢而行?或像夏目漱石(1867-1916)那樣,欣然接受「則天去私」的哲理,都是自身晚年的最佳心理寫照。

 

近日來,我讀了日本著名文學評論家伊藤整(1905-1965)《文學的溫度》張永嬌 譯(商務印書館,2024-11)一書,心裡有頗多感慨與共鳴。他在「逃避型和破滅型」一文中,對於橫光利一(1898-1947)的晚年生活的總結,可以說非常精準到位:

 

「當社會秩序發生動搖、革命出現之時,通常會出現文學風格的突然轉變。1887年左右及明治末期,隨著思想的近代化,文學風格變成了寫實的口語體。從大正末期到昭和初期,馬克思主義盛行,在此之前一直風平浪靜的口語題,在一戰的影響下,以橫光利一為中心遭到破壞。橫光利一融合跳躍性的印象,創造了一種被稱為新感覺派的新文體。這是對以往的口語體所蘊含邏輯的一種抵抗。……事實上,將這兩種意識形態看作反映社會的秩序動盪的兩種表現更為妥當。當日本社會的通俗邏輯在口語體中被否定時,對文風感興趣的作家就會尋求尋找否定這種語言結構、與新的思維形式相匹配的文體,並且也會在思想方面探尋新的邏輯。

 

橫光利一創造了新感覺派的代表性文風,在其風格走向成熟之時,他創作了小說《機械》逐步走向了心理分析小說的道路,抑或描繪群體中個體的疏離及其真實的內心。(在我看來)橫光利一的發展方向是正確的,然而他卻半途而廢,逐步轉變成認可日本社會封建道德的思維模式。由於當時正值戰亂時期,作為代表性的、備受關注的知名作家,性格本來就唯心專斷的他也不得不這樣做。在他晚年的創作中,這種風格變成一種超邏輯或反邏輯的表達形式。……這個想法迫使他過著邏輯混亂、痛苦、克制的唯心主義生活,這也縮短了他的壽命。他過著絕食般的生活,並且不認同現代醫學。橫光利一晚年的思想與日本道德家和宗教人士屬於同一類型,認為只有折磨自己、否定自己的欲望,正義才能實現。」(283-285)

 

進一步地說,伊藤整這番貼切的概括,在某種程度上,為我驅散了對於橫光利一及其作品世界的浪漫想像,一下子使我回到理性的天空下。我認為,橫光利一選擇或創造了「新感覺派」文體,在實現自我(孤高)願望的同時,意味著他正式與大眾讀者告別,因為他使用的語言失去平易近人的溫暖,與大眾視野拉開了距離,而且背向(大眾的)方向疾步而行。更確切來說,這是橫光利一晚年時期所選擇的道路,由自己的意志所決定的,而這樣的結局,就不存在意想之外的遺憾了。最後,回到「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的宿命觀,夏目漱石和橫光利一都不算是長命之人,巧合的是他們皆終年49歲。這真的是否命定與巧合?抑或所有為寫作苦鬥的作家必然的終局?(2025年2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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