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員的「移地訓練」是指讓他們離開熟悉的環境、到外地訓練。譬如長跑選手常做高地訓練,用不同的海拔、溫濕度、突發天氣狀況讓他們增強適應力、像桌球選手林昀儒到中國、柔道選手連珍羚在日本,去參與不同的訓練跟比賽系統。在發展遇到瓶頸前,這種移地訓練能訓練技術、鍛鍊體能、強化心智,讓人望見不同的世界。
我不是運動員,說移地訓練或許太抬舉,但的確想重新生活在他方。
「重新」,這是個多迷人的字眼,過了四十歲,沒有多少事可以重新了。年初跟公司申請留職停薪,申請了一季的語言學校,等手邊一個大題目出手之後,當週末直接飛往日本福岡。
福岡很近,從桃園飛過來只需要兩個小時,順風時更快;機場就在市區旁邊,從機場開車到天神市區不用半小時。
但我避開熱鬧的天神區,找了個在福岡市南部住宅區裡的小學校。週一到週五、從早上九點到中午十二點半,靜靜坐在教室裡,慢慢地、一點一滴地填充自己,除了這個漢字怎麼念、那個動詞怎麼轉,還有複雜的敬語,其他什麼也不想。
其他什麼也不想。
有些老師相當嘮叨,問一個問題她會附帶答你十個(然後還沒有重點);有的老師一堂課準備三張考卷,這樣就只需要講二十分鐘課(或者更少);有的老師超喜歡走到座位旁跟你聊天,要你非擠出一點會話不可;有的老師唱作俱佳,上完兩個小時恍若只過了半小時。
大學跟研究所常翹課的我,現在卻很樂於從一早就坐在教室裡,看著這些迥異的老師上課,無論是好是壞,在這段時間裡,都有些什麼能拿來裝進自己。
在平凡的工作與生活裡,我們總像一只壺,不斷把自己傾倒出來,有時候會覺得壺身好空,空到心虛。當然中間小小的充填是有的,但到某個時間點,會很渴望有個機會,能讓自己站穩,蓋子打開,唰的沖進滿滿的水。
即使那水量會讓壺身震動、有時有點痛,這壺還在煩惱:「我都這麼老了,這水會不會把釉給沖掉了唉……」
或者,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觸目所及都是比你年輕十歲甚至二十歲的臉龐,他們十分鐘可以背起來的單字跟文法量,可能你得花一小時。
但再怎麼說,今天都是你餘生裡、最年輕的一天吶。不要怕。
移地,是為了離開熟悉的環境,讓你在異地的風土裡,得到更多的養份充填自己、訓練自己。把自己填滿之後,就要再回來。
來得及的,不要怕。尤其是在你餘生最年輕的今天,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