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認為明治時期的日本作家在自然描寫方面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當然,這個環境優勢是其時代的賜予,可遇不可求,因為不同的時空條件,將又形塑出作家對於自然寫作的不同風格。
日前,我閱讀德富蘆花(1868-1927)的散文集《自然と人生》(民友社,1900),我這個生活在都市裡的作家被其對居住的湘南的四季鮮明生動的描寫所吸引,不由得迸湧出羨慕之情。在此,我簡單摘譯如下:
立春
今日立春。潮水已退盡,沙寬、海窄,水低。傍晚到海邊漫步。
太陽就要下山,西邊天空籠罩著淡藍色的霧靄。
太陽隱沒在夕霧裡泛著朦朧的淡黃色,猶如在夢幻一般。
潮落後,露出寬廣的沙灘。鐙摺鼻和鳴鶴鼻兩座岩礁,黑森森的伸向海裡。有人影,立於岩上,長僅一寸。有帆影,寬僅一分,點點飄遊於視野的盡頭。海水溶溶,凝如油膏,恰似昏昏欲睡,悠悠而流,在沙灘邊緣卷著漣漪, 緩緩消融在沙裡。天睡了。太陽睡了。海睡了,山影睡了。帆影睡了。人睡了。立春的傍晚,大地與天空渾然融為一體了。(二月四日)
夏
出梅之後,漸漸進入夏天。
打開格子門,垂簾而坐。窗外山色青翠,人們穿著潔白衣衫來來往往。
富士山也換上了夏裝。碧衣翩翩,顯得神清氣爽,僅有兩三條雲冠於山頭上。相模灣如鋪上了綠毯,海風徐徐吹來。涼意襲人。
又
今日首次在聽到從後山傳來茅蜩的鳴叫。清新悅耳,如搖銀鈴一般。白日依山盡,涼晚隨暮色而至,外出時看到有人在河邊垂釣,有人笑語盈盈,有人吹出悠揚的笛聲,小孩在放煙火。一派夏日風情。(七月十日)
夏去秋來
黃花敗醬草開了,柿子泛出黃色,甘薯漸漸變甜了。寒蟬晝鳴,松蟲、鈴蟲夜唱,似乎告訴人們:秋天已經來臨。聽,粟、稻、花的穗子,在秋風中沙沙作響。
微雨淅淅瀝瀝,時降時停。這聲音似乎為離去的夏日送行。(八月二十八日)
立秋
秋,今日來了。
芙蓉開了。寒蟬叫了,太陽赫然散發著熱力。秋意已經彌漫天地了。(八月八日)
立冬
今天冬至。
踏著霜打的枯草,站在野外。一望滿眼寒景蕭條。枯蘆在寒風中顫慄,鶺鴒在光禿的川柳上鳴囀。河上乾涸,細流低吟,這低聲絮語似乎在告訴人們:年暮將至。(十二月二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