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莫湖畔的第二天早晨,我獨自在湖邊散步,看著眼前這浩瀚的大湖,平靜無波,活像一個鑲著綠框的大鏡子。湖畔隨處可見的矮牆、花團和中古時代的路燈,好不浪漫!
不過,我心裡記掛的還是遠在南半球的紐澳事業。這一趟的真實任務和重要性只有總經理知道,臨行前我們做了各式各樣的沙盤推演。唯一沒做的是,假如「求援」失敗,公司要如何走下去?
昨天的晚餐「會議」,我解說內容的廣度和深度形同「梭哈」了。若把我陳述的內容當成是一個經銷商的指控,那麼,集團的主席勢必要仔細查核我點出的各項,那應該也是他上午會做的事。我更迫切希望的是,他能利用七個鐘頭的時差,在歐洲時間的中午前,讓新加坡把我舉出的各疑點都一一回報。我冀望的是局勢早點明朗,好早點卸下心中的千斤重擔。
後來知道,老先生果然是雷厲風行的查證,就不知道他得到的答案會到什麼程度?一如以往,他還是依約準時的來飯店接我前往高爾夫球場。本來就計畫,我們要在球場的餐廳午餐,之後開球打十八洞。
他和我抵達餐廳前,一句關於昨天的話題都沒說,但他的氣色和心情是不錯的。我當然心裡有些納悶,倒也不想表現得太過急躁。他問我還習慣這飯店嗎?睡得好嗎?另外,還說,我們就不跟俱樂部借球桿,他帶了他大兒子的球具,覺得他和我差不多高,希望不會影響我的杆數。
用餐時,老先生認識的球友進進出出,他經常要揮手致意,我們只能隨興聊聊。會館餐廳提供的主菜是一大盤西班牙海鮮飯,佐以其他義大利特色醃製品和沙拉,酷愛海鮮的他,還是會抓緊時間好好享用。隨後,他問我來點什麼甜品?我實在憋不住了,就開口問:
「我們可以再聊一下昨天的話題嗎?」
沒等我往下說,他笑著接話:
「哦,還有嗎?你不用擔心,我都知道了。我告訴了執行長,這樣亂花錢,怎麼可以。沒事的,紐西蘭那個人不會再胡來的。」。他的話,我沒有回應什麼,忙著說:
「可是,.......」
我從球褲的後口袋摸出了兩張紙,放腿上,捏著。紙上的資訊是來自他們公司內部不同的幕僚,擷取的文字討論內容,是關於即將取消澳洲兩大產業獨家代理權委託的計畫。當然,相關的名字都已經移除。我說:
「我們昨天只討論了他們已經做的事,可是,事情還不是目前所看到的那麼簡單。他們馬上就要再做一件事,那才是我們雙方都該警惕的。」
這兩句話引起他的注意了,他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臉部避開走道,盯著我看。我往下說:
「如果我昨天列舉的那幾件事,足以證明他們挹注了公司資源進入市場,可並沒有為你們公司換得實質的利益。從投資的角度來看,這是個不智之舉。事情的表面看起來,那位特定人士是有以公謀私的‘’濫用‘’ (Abuse)嫌疑, 我那新加坡老朋友更是濫權。不過,現在的情勢可能往更壞的方向發展,如果他們的下一個計畫實現了,無疑會一夜之間把貴我兩公司數十年打下的基礎,也是重大營收來源,直接瓦解。看起來,如果這幾年他們的所做所為是大蠢事的話,那麼他們馬上要做的就是大壞事一件。」
他的雙眼睜得大大的,似乎在等著我告訴他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新聞。我這時把這兩張紙擺在桌面上,那是去頭去尾的「吹哨者」(Whistle Blower) 電文影本。放在他的面前,我說:
「他們準備兩、三個星期後,到訪雪梨。這一趟的主要目的是去和一家中間商簽訂協議書,允許他們進入我們被授權數十年的兩大產業。這件事他們沒有知會我方,但市場已經謠言滿天飛。他們的來訪是有另一個目的,他們要來通知我們,這兩個產業的獨家授權將馬上終止。你看這一張,就是他們已經擬好的文件稿子。」
老先生在聽我說明的過程,已經面露怒容,他伸手抓起那張文件稿,看了幾眼,馬上放大了聲量,說:
「這是真的嗎?他們怎麼可以推翻我的決定!」
老先生這句話很大可能性會造成整個局勢改變。試想一下電影「教父」裡的橋段,黑社會的小弟做了什麼壞事,老大一般都只是稍為訓斥,就放他一馬了。要是有人膽敢冒犯‘’天威‘’,或是背骨、使壞,那麼,下場可能就會很慘了。我給出的這些訊息,是真的踩到他的痛腳了。
當年,他和新任執行長以書面的方式,同意我這離職員工,由於在職時對紐澳市場沒有管轄權責,同意我可以嘗試收購一家超過半個世紀的忠誠經銷商。後來這個建議案成了事實,也一切順利的進行。可是,從現實的經營層面來看,即便我的公司的表現是不理想,迫使業務執行者必須考慮推翻原議,依據程序正義,集團的高層也應該先被知會,才可以往前進行。他現在怒氣上來,顯然是惱怒那一些人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我想再繼續添柴火,但我不須再講這計畫對我的公司有多麼負面的影響,只要他能確定我說的是確有其事,我應該是沒有必要太多擔心了。可是,這是尚未成真的一個「陰謀」,為了怕有人改口、滅跡,我有必要讓他即刻做什麼事,來逼新加坡的主管現形。我建議性的說:
「您先別生氣。現在新加坡才夜晚八點鐘,晚飯時間也過了。不妨您現在打手機給他,就問兩件事。第一,要求他介紹一下他們準備簽合作協議的經銷商背景。看他的回答如何,再決定是否問他一下我公司的現況。您覺得如何?」
我的原意是要他馬上打這通電話,以便紓解我內心的不安和壓力。他看得出我的著急,反而露出了一絲笑容,感覺像是「你急我可不急」,看來他老人家並沒有這樣做的打算。按照我對他的了解,我是不應該撈過界,去干預他該怎麼做。但他顯然沒有介意,反而溫和的說:
「我就知道,你來,準沒好事。但是,我相信你說的。這樣吧,今天改打九洞。我好在他睡覺前,打電話給他。走,我們打球去!」
沒等我回應,他已經站起身,往球車的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