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佛教徒雖曾多次集結,討論教義,整理經典,但僧侶、君王等勢力在面對原先流傳的經典版本,以及所謂的「異端邪說」,相較於基督教、伊斯蘭教,較少採取強烈剛硬的滅絕手段;而在基督教的世界,一旦某學說、某教派在重要的會議被宣判為異端,該學說或教派將面臨王侯及其他教會的壓迫,不僅信徒遭到迫害,信眾的傳教權利,及對經典的詮釋都被打壓、禁絕,久而久之,那些被視為異端、偽經的福音書、使徒書信等著作,以及異端教派所使用的著釋,不是慘遭消滅,就是殘存在特定的圈子及偏僻之地,無法普遍流傳。
其次,基督教、伊斯蘭教是一神教,容易讓人在面對其他宗教信仰的時候,耐受力降低,產生一股想要消滅、同化他者的衝動,面對經典,自然也是如此。不少信徒認定自己所屬的宗教,或是宗派遵奉的,才是「神」給的,或是最好的;而把其他當作是假的、不完整、錯誤的,甚至是沒有價值的,該被揚棄或是讓聖經、神學著作取而代之。
當一群人這麼想,又取得編纂經典的機會與權力時,就會將他們不喜歡的東西排除在聖典之外,讓這些東西沒有機會成為聖典的一部分,甚至主動消滅,使之永遠沒有機會威脅到那部已然成形的聖書。以《新約聖經》來說,在〈馬太福音〉、〈馬可福音〉、〈路加福音〉、〈約翰福音〉的神聖地位被確立時,其他的福音書,如〈湯姆士福音〉、〈猶太福音〉、〈馬利亞福音〉,無法見容於主流的基督教教會,不僅人們無法輕易取得這些福音書的抄本,連原先已經流傳於世的抄本,也會被教會蒐集、銷毀。若不是殘存在埃及與巴勒斯坦的荒漠、修道院或是悄悄被某些非主流教會使用,早就消亡了!
至於佛教徒生存的地域,幾乎是多神教地區,因此對於不同於己的同教經典,甚至異教典籍,耐受程度較高。古代的印度佛教徒不僅沒有全面否定吠陀、奧義書這些固有經典,還逐漸受到這些東西的影響;而古中國人、朝鮮人、日本人、越南人等接受佛教以後,並沒有徹底揚棄自己的神話傳說、固有經典及原先供眾、膜拜的神祇。
佛教雖然有大、小乘的分別,大、小乘之內也有不同的宗派,但很少有教派會要求信眾:只准閱讀自家教派推崇的佛典,不許閱讀其他宗派的經典。淨土宗的佛教徒可以翻看禪門語錄、六祖壇經、金剛經。禪宗的僧侶也可以閱讀地藏本願經、法華經等佛典。史上極少有佛教宗派將某部佛典定為一尊,或偏執地認定某部佛經才是佛祖的真傳。
多神信仰易讓人有以下的想法,那就是:其他宗派或宗教的說法、教義不一定全錯或完全沒有價值,他們的教義、教儀有可能跟自己一樣,甚至是神、佛、菩薩按地域及人的不同秉性所賜予的東西。當人們普遍認為神、佛會按眾生的秉性,用不同的語言及方法傳道,人不太敢,也比較不容易產生一股強烈的意志,驅使自己及說服他人,去否定其他的宗教或其他宗派、教團的經典,於是造就佛教、道教、儒教、印度教等經典汗牛充棟與神佛滿天飛的現象。
此外,佛教、道教、印度教不像羅馬公教,發展出極端嚴密而且跨越國境的教士集團,各國的教團在經典、教義、教儀等的採用上,有相當大的自主性與發揮的空間。原本就龐雜的佛典,加上各教團的自主使用,更很難出現哪部佛經被強行定為一尊的現象,還有哪部佛典因某些原因被排斥、被禁止,或是被人強行歸併到其他經典的情況。
與之相較,基督教相當重視聖典,連帶重視書籍內容的正確性,尤其是經文本身,因此他們格外在乎正典與偽經的問題,也非常重視經文的詮釋及注解,不會有魏晉南北朝玄學家那種「得魚忘筌」的心態;佛教徒雖然也會在意經文正不正確,但與基督教相比,佛教有更多的教義、教儀是透過僧侶親身示範、教導而來,所以經文歧義、版本差異之類的問題,並不會成為佛教的首要問題,更不會像伊斯蘭教、基督教那樣成為動搖教本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