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我又重讀沙特的《嘔吐》,那是大學時代買的一本小說。
存在主義是我大學時代的顯學,沙特是存在主義大師,讀他寫的小說固然是脫不了讀書人趕「知識時髦」的通病,但亦覺存在主義對人類處境的描述,與自己當時的生活況味頗為貼切。
當時的我,與所處的社會、所唸的醫學、所出身的家庭,都相當疏離,亟思敲扣空無,以得到自己生命的回聲。也曾藉宣揚某些理想,參與某些行動,沈溺某些墮落,來克服所謂「本體的不安」。但事實上,並未潛心研讀過存在主義的經典(似乎也少有人這樣做),而只是捕風捉影。我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讀了這本沙特的《嘔吐》的。
日前,從書架上拿出這本有點發黃的舊書,翻開扉頁,看到自己當年的簽名筆跡,一如盆景裡的松姿,有著雕琢的孤傲之氣,不覺莞爾。依稀的成長痕跡使我腦中也很自然地浮現殘留在記憶裡的,書中主角安東尼‧羅昆靖的形影。
我還記得他是從遠地倦遊歸來,在某個不屬於他的城市裡,撰寫一個對我來說相當陌生的侯爵的傳記。他當然是獨居,搜集資料與寫作的工作,有時令他興奮,有時令他煩悶,煩悶的時候他就出去看看外邊的人,掉進一些沒頭沒尾的故事裡,然後去找一位酒店的老板娘,和她睡覺。第二天,又開始那有時令他興奮,有時令他沉悶的,不知何時終了的工作,然後又出去看看外邊的人,和酒店的老板娘睡覺……。
這個人的形影還很清楚地留在我的腦海裡,而且也只記得這些。羅昆靖的印象之所以這麼鮮明,因為那有幾分類似我當時的生活寫照,我好似要抓住這個故事情節,做為自己生活的辯護。
如今重讀《嘔吐》,忽然發現一個在記憶裡完全沒有印象的角色──和羅昆靖在圖書館常常碰面的「自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