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式進入課程前,我先利用各種零碎時間,讓兩個任課班欣賞電影〈寄生上流〉部分。(裡面較不適宜的畫面有跳過,請別擔心)
剛開始主角一家人用各種詐騙手法,逐一混進上流人家。全班都笑的很開心,但逐漸的,班上笑容越來越凝滯。到最關鍵的雨夜那場戲,以及結局的衝突,全班倒抽一口氣,陷入一片沉重氣氛。
看完電影後,我請同學說說感覺:
「感覺很不舒服的舉手。」班上多數孩子舉起了手。
「我覺得很毛,其實從他們寄生進有錢人家裡,我就覺得很毛。」一個女孩說道。
「很不舒服,看到最後覺得背有點冷冷的。」另個孩子說。
「不舒服,看得很生氣。」一個孩子義憤填膺。
是的,「讓你感覺不舒服」,可能就是奉俊昊導演的用意。
此為寄生上流的宣傳海報之一。用山上、山下的建築位置,巧妙帶出貧富之間的差距
奉俊昊導演有「細節控」之稱,在他的電影中,有大量的細節透露出韓國社會的現實面:
- 金家所居住的半地下室,其實於南北韓時期所蓋的避難所。戰爭結束後,租金廉價的半地下室成為底層人民的租屋考量。在韓國,地上房、半地下室、地下室,你能擁有多少陽光,象徵著你在社會金字塔的位階。
- 消毒車經過,金爸教家人不要關窗,正好讓消毒車消毒一下自己。在90年代,韓國路邊常有消毒車沿街噴灑,大人們常叫小孩跟著消毒車跑,卻不知道消毒藥水對人體有害。金爸叫家人「不要關窗,正好消毒。」,這個錯誤的觀念,害的女兒基婷咳得最嚴重。而劇情最後,犧牲最慘烈的也是基婷。
- 韓國曾有一段時間有「台灣古早味蛋糕」投資旋風,迅速展店加盟的結果,最終也如台灣的蛋塔店,成為泡沫經濟的一環。金家的負債正是因為金爸投資失利,而做事缺乏計畫、只想走捷徑的個性,也正是金爸的行事風格
奉俊昊導演在採訪中曾說,這部電影的劇本,真正編寫只花了四個月,但構思卻已超過六年。這是他長久觀察的結果:
「沒有人想做寄生蟲,我只是想將生活在資本主義世界裡,我們所遭受的痛苦放進電影中。」
導演說,在這部電影裡,「界線」是很重要的象徵:
「不只富人急著強調與窮人之間的界線,
就連同樣處境的貧困人家也都急著在彼此之間區分差異,
彰顯了階級制度所取得的荒謬成功,
既得利益者維護階級界線是常態,
但受到壓迫者何以也反過來維護這套壓迫的體系?」
「精準的社會觀察家」,這是影評給予奉俊昊導演的稱讚。
看他的電影,無論是犯罪推理、還是黑色幽默,「感覺背脊冷冷的」、「生氣」,這可能是多數觀眾會有的感受。
他的作品就像一把匕首,一刀劃開膿包,讓這社會的膿液汩汩流出。
一百多年前,也有這麼一位作家,他的作品也是如此。
如匕首一般,一刀劃開當時中國的病瘡,讓種種人性惡質與社會冷暖,如膿水般流出。
〈寄生上流〉中,導演運用建築位置與光影,巧妙區分出上流社會與底層人民,遙不可及的距離。
而在這位作家筆下,他用一個小小酒店的櫃台,劃分出兩個階級社會──
以及一名游離在這兩個社會縫隙間的邊緣者。
這位如匕首般的作家,名叫魯迅。
他筆下那位游離者,真實名字不詳,只知道群眾給他取了個綽號,叫做
孔乙己。
#設計用意
〈孔乙己〉是我非常喜歡的一課,雖然每次備課我都很難受──隨著年齡增長,越來越難受。
因為更懂了社會冷暖,看這一課,只會更加如坐針氈。
魯迅是我很佩服的作家,但魯迅的文字對當前高中生來說不易親近。
我也不希望這麼精彩的一篇文章,只能變成學生眼中又臭又長的裹腳布。
這一次,我採取〈孔乙己〉和〈寄生上流〉文本互涉的方式,
讓學生先觀影,再由我介紹魯迅和本課課文;
最後,學生須分組上台報告,綜合比較〈孔乙己〉和〈寄生上流〉中的貧富對立技法、人物特質、以及貧富互動態度,
在交叉比對後,你會驚奇的發現,相隔一百年的作品,竟有這麼多驚人的相似。
原來人性與世情,在這一百年間,
竟沒太大的改善。
而我們做為老師,在帶孩子看到社會冷酷面後,
又該傳達什麼樣的信念?
這是我這兩週嘗試的心得,謹以為文以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