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之源:思維
人類的痛苦來自思維。思維本身沒有問題,人們正是透過思維來進行分析、判斷和推理的,那思維為什麼會帶來痛苦呢?因為不需要思維時,思維仍然無法停止活動,它總是在評論、推測、比較、選擇等等,大腦不停的思維,雖然有九成以上是重複的,無用的,甚至是有害的,你不想再想,可是大腦卻停不下來,這就是所謂的強迫性思維。且舉我在球場上碰到的案例來做說明好了。球隊前些日子舉辦友誼賽,臨時配隊,每隊十人,此隊再配成兩人一小組的五個小組,參加比賽,我們假設好了,有一隊和別隊比成了二比二,最後一個小組決定該隊輸贏,然後呢?你們這個小組明明已經贏了,卻因為你那個該進未進的球被對方追平,也因而造成你們隊反勝為敗。你心裡已經很擙惱了,那個球根本就是不應失手的,平常那是穩進的,怎麼那個時候會…,那根本就不能算你的錯,你也不想啊…可是你竟然聽到有人把輸球怪在你頭上,真的是斯可忍孰不可忍?…你輾轉反徹了大半夜,睡不著,你一直在想這件事,而且是愈想愈氣…可是認為是你錯的那個人,可能只是一句無心之言,而且早就忘了這回事;或者他就是想噁心你…,而他現在睡得正香呢?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而且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你的思維卻不肯放過你,你反復的在想:那個人怎麼那麼可惡,那麼惹人厭…,沒錯,平時還沒注意到,現在想來:平日就有可厭之處了,怎麼以前沒注意到。你又想到那顆球多可惜,如果你當時能再往前一點,也許…你又由那顆球想到明天不知道球友會怎麼看你?他們會忽視掉你平常的球技,只關注你昨天那個偶然的失誤嗎?…你覺得自己委屈、不甘…、擔憂、焦慮…你想靜下來,可是靜不下來,你重復的,不斷的在想…
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沒有,你的「想」-某個感官被觸及而發動的「想」-不會是平淡中和,沒有任何情感的,也不會是單一的,你的一個「想」必然會接續著別的想法,而且每個想法中都是帶有情感的,因為在想的過程中,你必然要加以區分、判斷的,你想到那顆球,你絕對不是沒有任何情感的想到那顆球的,你遺憾,你扼腕,你不解;你也絕對不是沒有任何情感的想到那句話,你憤怒,你不服,你跳腳,你想辯解,你想抗議…,你看到了嗎?一個東西觸動了你,然後呢?你會把那東西再加上一些連想,再加上一些情感;然後呢?你加上去的那個想法又會再連加上其他的想法和情感,然後再加上的想法和情感又再加上想法和情感,念念相續,情情相接,沒完沒了,無窮無盡,你陷溺在其中而無法自拔了…
這裡面的想法有兩種,一種是你認同肯定的,所以呢?你又找了很多的理由來支持你的認同,但這些理由同樣是你的想法;另一種是你抗拒否定的,而為了抗拒否定這個想法,你又找了許多理由來支持你的抗拒…。你有了想法,你認同這想法,所以用一個又一個的想法去佐證去支持這個認同;你否定這想法,所以用一個又一個的想法去佐證去支持這個否定,有了想法,不管它是善還是惡,你用更多的想法,也許是依序的,也許是雜亂的,去做為佐證,去加以支持…然後呢?你樂不可支?你暴跳如雷?你看到了嗎?認同和否定,只要是想法都加入了情緒在裡面。
惠能說詞的托勒解法
惠能云:『汝既為法而來,可屏息諸緣,勿生一念。吾為汝說。』
什麼叫「屏息諸緣」?這個"緣"應該就是當事者感的"想法"吧?而且是許許多多的想法,所以才說"諸緣"。
「不思善,不思惡」
所以呢?平常應該是經常性的在思善,或思惡,所以才會要求他現在不思善,不思惡。這裡的思,就是想法;善惡則是將想法加以區分、批判,或者是對想法的認同或否定,不管何者,都是想法加上情感,都是痛苦、困擾的來源。
惠能云:『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那箇是明上座本來面目?』惠明言下大悟。
你原來在思善思惡,現在不思善不思惡,可是你還在。思善思惡時,你在善惡中-你自以為在善惡中,或者你待在善惡中-現在你不思善不思惡了,善惡不在了,可是你卻還在,那麼你是一個還是兩個?現在"還在"的你,是那個你?是"什麼"你?
托勒與惠明開悟的推估
托勒之所以開悟,乃因他在極度痛苦之時,突然察覺到自己不知是一個還是兩個?驚懼之餘,時間中止,想法情緒都消失了,然後突然間開悟了…惠明的開悟則是:極力追趕惠能,體力幾乎耗盡,然後衣缽竟然拿不動,精神大受驚嚇,身心都達到極限,然後惠能要他放空一切,他花了良久的時間才能做到,在此極限下,惠能突然提出不思善的公案,他在巨大反差下,突然開悟…(當然,這是我個人的推估,你同意嗎?找理由來支持;你不同意嗎?找理由來反對,你看看,你好像在煩惱中了喔。)
還有一點值得一提的是:
托勒的「思維戞然而止,意識無此清晰,沒有任何念頭生起。」乃因極度反差之下的自然狀態,有點類似「頓」,平常沒練,突然如此;而惠明的「屏息諸緣,勿生一念。」則是平常有練,但在要求下還花了「良久」才達到「勿生一念」的狀態,惠能看時機已到,才突然提問度化他的。
之前提過,想法是自然產生,不斷接續,很難控制的,那要如何做到「勿生一念」呢?托勒提出的做法是:全神貫注的注意當下。因為想法一定和過去或未來有關,你專注於當下,想法就弱了消了,但還是會有,一發現,再把注意力拉回來,專注於當下…練習久了,專注當下的時間愈來恧長,拉回的力量愈來愈少,心也愈來愈平靜祥和了;另一個方法是觀察,有想法,有情緒,你原本會認同或抗拒,你原本會喜歡或厭惡,現在呢?你不起認同或抗拒之心,也不起任何批判區別之情,你只是心平氣和的觀察著它,和它同在同處,慢慢的它就淡了消了,但一樣需要時間練習,久了熟了,心也愈來愈平靜祥和了。事實上,佛家針對此,有「止」、「觀」二種,其方法遠比托勒多,而且都曾經實做過,也能證明其效果,有興趣者可參閱該方面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