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失真的模糊影像、顆粒粗大的數位噪點、生硬的攝影機運動,帶著我們透過一段一段從窗戶向外拍攝的私影像,俯瞰在運河旁築地野活的阿富汗難民,也窺探著街道上的車水馬龍和鄰里之間的私密對話。隨著導演 Vincent Dieutre 沈穩的聲線,聽著他憶起曾經的愛人,感受著愛情萌芽的炙熱與離別後的錐心刺骨。電影一幀接著一幀,領我們回溯戀人的絮語,試圖在影像與對話中折射出更多攸關生活的命題。
昏暗的房間,牆上投影著的畫面是導演在曾經的愛人居住的公寓拍下的影像。導演向演員 Eva Truffaut 緩緩道出過去愛戀的回憶,關於在那公寓發生的一切,我們仿若也身處在那裡,看著同一片窗。
清晨獨自一人默默離開的畫面、肩並肩坐著聊天的兩個男人、夜晚開心聚會跳舞的人群、白鴿從窗台走過⋯⋯,還有在運河旁棲居的阿富汗難民的生活,隨著時間推進,橋下的難民形成一個小型聚落,直到警察前來關注、驅離。從電影中的畫面與對談,導演像是將自己寄情在難民身上,無論聚集、離開,好像都能投射導演與愛人 Simon 相處的樣子──直到電影的最後,難民離開了,而導演再也回不去那幢充滿回憶的公寓。
透過窗戶,我們看見窗外的人正在交談,卻無從得知談論的內容;同時,我們透過收音聽見導演與愛人 Simon 的對話,陶瓷清脆的敲撞聲、不斷的流水聲、廣播的天氣預報、琴聲悠揚⋯⋯,電影中充滿關於 Simon 的線索,但直到電影結束的那刻,我們都不會知道 Simon 究竟長什麼模樣,究竟是高是矮、或胖或瘦。如同我們雖能看見阿富汗難民與警察在對話,卻無法聽見他們真正的吶喊與訴求,而這樣諷刺性的對比,是在酷兒電影的自我探索之外,另一場被誘發的思考。
攝影作為一種減法的藝術,就是在發揮景框的影響力,導演巧妙地運用了兩者的關聯性限制住觀眾的視線,有意識地引導、暗示,再進一步引誘觀眾的想像──先去理解景框內發生什麼事,再去揣測景框之外的世界。
那些發生在「景框」外的究竟是什麼?如果電影裡的愛恨情仇,都不是一種「真正」的看見,我們究竟在電影中看見了什麼?
「Frame」意指攝影的景框或是窗戶的邊界。
在九十分鐘的電影裡,景框不斷地在不同維度中來回切換,第一層是透過窗戶所紀錄下的巴黎街景;第二層是電影拍攝當下的時空,我們看見導演與演員 Eva Truffaut 看著片段的投影,相互對談,討論著愛的關係,同時夾雜著難民的議題與反思;第三層是經過剪輯、被模糊時序的電影敘事;第四層則是現在正在閱讀的你們,看著我如何利用文字重述一部電影。這一層一層有意識的裁切與編輯,是帶著意念地讓下一層的觀者理解其理念,並給予新的轉譯,賦予更多想像的空間。而素昧平生的我們在觀看的當下,似乎都取得了某種微妙的共時性,在此我想引用電影中導演的一段話:「It was life that brought us together.」。
每一幅窗景都是一幅景框裡正在播送的電影。
望向窗外如同欣賞電影,同樣都是旁觀別人的生活,並且試著體驗他人的生命經驗。藉著窗戶窺視他人是相對安全的,甚至不是有意要刺探別人的隱私。當你看著街上人們熙來攘往,有的人開心地舞動身體、有的激烈爭執、有的人痛快哭泣,你難免會把自身經驗帶入在這些陌生人身上,內心的投射一旦無限延伸,回憶起生活中的大小事,只得自然釋懷,站在窗前凝視著遠方總是帶著一點對生活的反思與期盼,以及短暫的心靈解脫。
作為影像創作者,我也拍攝了許多窗景,那些照片反映著我內在的焦慮不安,老是覺得被困住,而美好生活的樣態好像永遠都在窗外、總在別處。但窗外的景色也不全然是個美麗新世界,大多時候創作都象徵著內在心靈,我想各種類型的創作都是著墨於如何將「思想」這樣摸不著的東西,寄情於可視之物。
透過窗,我們窺見世界的爭奇鬥豔;藉著思想,我們似乎能遙視生命的真理。
劇照提供/酷兒影展
責任編輯/黃曦
核稿編輯/張硯拓
影展期間|𝟏𝟎.𝟐𝟎(五)- 𝟏𝟎.𝟐𝟐(日)、𝟏𝟎.𝟐𝟕(五)- 𝟏𝟎.𝟐𝟗(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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