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次在等下班的時候,我跟一位年過四十的學姊聊了互相對「夫妻關係」的看法。
我把曾經差點離婚的事情與她說,並說明了緣由。(可以去看這篇與這篇。)之前與朋友或律師訴苦時,他們都會站在我這邊,說我的伴侶真的理性到太詭異了、這樣要相處一輩子很痛苦。
但學姊卻給了我不一樣的回答。她說:
你老公這樣很正常。
她的小孩已經高中了,在婚姻與育兒的經驗顯然比我豐富。我一部分感到錯愕,一部分不服輸的回應:「可是,他這樣真的很無聊啊?」
學姊:「大家都是這樣的。哪有結婚幾十年,還會每天聊天幾小時的夫妻?」
我認為有啊?我以為有啊?但她很篤定的回我說,沒有。
我半放棄的說:「好吧。反正我們就是暫時離不了,所以我就出來工作啦。現在我認識你們,每天都好開心。所以跟他沒辦法開心,我就隨便了。」學姊本來只是閒聊的表情,聽完這句後,突然嚴肅了起來,很認真地看著我的雙眼說:
「你這樣不對。你這樣不叫做放下,叫做擺爛。不能這樣,因為他才是那個會陪你一輩子的人。你只是轉移了重心,暫時從朋友那裡得到快樂,但如果你的想法是『他要這樣我也沒差,反正他對我不重要了。』那就不是真的釋懷,你只是把眼光移開了。如果你不能打從內心認同他這個人,那就不行。」
我一時語塞,因為我知道她說對了。我沉浸在新工作給予的成就感與愉悅中,內心彷彿重返22歲剛出社會的青少女,一心想的都是新朋友有沒有看我的限時動態,對伴侶、甚至是對兒子,都沒這麼在乎了。
我好像從一個極端,跳到了另一個極端。
在努力嘗試改善關係數年未果後,現在我的作法就是,不管了。這段關係要怎樣再也跟我無關,反正我有了新朋友。我不需要它了。
但學姊不愧是人生的學姊,一眼就看穿了我的企圖,點破那致命的想法。
我並沒有找到更好的自己,而是從最重要的人生課題中逃跑了。
回想起來,每次浮現「好想離婚!受不了了!」的想法,都是在體會了完美的關係互動以後。某一次是我跟一個女性友人去逛展覽,那一整天都好完美,我與她的互動、我們與攤販的互動,那段記憶在我腦中的重現有如電影般,由好幾個歡笑的畫面組成,搭配上夢幻的濾鏡與輕快的配樂。
那天晚上,當我與家人一起吃晚餐,我突然意識到:
「我永遠都無法跟這個人,有今天的這種體驗。」
那使我很痛苦,不斷質疑自己是否要這樣過一輩子。
最近與診所同事的相處,也帶給了我類似的衝擊。我看著同事傳來的LINE或對限動的回覆,感到甜蜜與溫暖。然後我發現,已經好多年,我看到伴侶傳來的訊息,不會興奮地對著手機傻笑。
然後我就開始對他像個混球,處處刁難,對任何事情都看不順眼,即使只是喝完水的一個「ㄏㄚˋ~」,都能惹毛我最深處的神經。
但他就只是默默承受。他總是不反抗,就是最讓我不爽的地方。
我很久以前就已經意識到,自己對他這麼壞,就是因為想激起他一點人性化的反應、抑或是希望他再也受不了我,能主動提分手。
但他就這樣忍了過來,六年。
我不給他碰,他也忍,說「老婆不想就不要,不勉強老婆。」
(噢對了,有發現我都不稱呼他「老公」嗎?因為我真的很不想承認他是我老公。但不管我對他多壞多苛刻,他總是喊我「老婆」。)
偶爾,我心情好的日子,會心生一絲對他的憐憫,而給他。但過程中,我都會有種,在跟很不熟的同學或同事做愛的違和感。「我明明不愛他,為什麼要給他上?」這種在大腦裡揮之不去的矛盾感受,讓我從來沒有到過。我甚至會全程都閉上雙眼,在腦裡想像動漫角色或偶像的臉,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撐到最後。
而即使我們的關係這麼悲慘,學姊卻仍然跟我說:
大家都是這樣的。
於是我又陷入了「人生苦短,追求自己要的!」與「是你太貪心了。」這兩個選擇的拉扯。
我知道甜蜜期總會過去,即使離婚後遇到新的對象,熱戀期過後,同樣的問題還是會找上門。我知道人終有一老,即使離婚後交一個很帥的男朋友,他也不能帥到70歲。
但是以我國中時最愛的男女糾察隊裡的一句名言講(雖然我已經完全忘記是誰、在哪集、怎樣的情境下講的了),就是:
我對他真的生理上無法接受。生理的無理。
上面講到的看展朋友,我們後來回歸到正常的熱度,大概一~兩個月才會約見面吃飯一次。我知道,這樣才是常態。現在的診所朋友們,也許之後也會這樣吧。
這讓我想到了一句話:「還沒有玩夠。」
很多長輩總愛說,年輕人不結婚,是因為愛玩,還想玩,還沒玩夠。
年輕時,我以為的玩就是出國、泡夜店、夜唱夜衝,這種實質上的玩。
但現在我想,有種玩,是心理上的玩。不希望自己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下去,相信自己還能熱烈地活過一次。即使一樣是婚姻生活,我希望對方是個我看到他會開心、他看到我也會開心的人,而不是像這樣,互相忽視或折磨。
「你現在還年輕。等你過四十,你會懂這種平淡的好。」學姊說。
我不知道,也許吧。也許我就是還不想脫下海豹皮的賽爾克新娘,不願承認以自己的能力與外表,這就是我這一生能得到最好的結果了。
我還在掙扎中,這篇並沒有突然的頓悟或是感人的啟發。單純只是想把這些想法寫下來,不然如果任憑它們在腦中不斷咆哮,我一定會瘋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