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在中學時期,曾隨手翻著同學書包的言情小說。她不懂那些虐戀題材的女主角,為什麼總要透過說出傷害自己的話來推開男主角的好意,又或是為什麼總是不能相信自己絕對不會拖累男主角?
即使如此,在愛情小說中,他們還是能有個圓滿的結果,步上紅毯。
讀者因為期待兩人克服難關、而獲得甜美的結局,所以才能一邊掉淚、一邊罵女主角、一邊一頁一頁接下去。
可是,悠悠知道自己撐不下去了,也不想看學長被她拖垮。
升大二的夏天,悠悠再度遞交了下學年的休學申請,而已經開始在碩班實驗室裡進入下一階段的學長,只能盡量撥時間在悠悠諮商結束後去接她。
「你不用去回應他人的期待。」諮商師告訴為自己康復速度緩滿而焦躁的悠悠。
「小說有終點,可是看不到終點的現實⋯⋯我很害怕。」
「你怕什麼?」
「怕什麼嗎?⋯⋯這世界沒有無條件存在的關係吧?我身邊的人對我的好意,總有一天會被我消耗殆盡的。」
「怎麼會呢?諮商系統會一直陪伴你的。」
「我和你,」悠悠比劃著她和諮商師之間的距離,「我們是透過金錢約定的,這不是簡單多了嗎?」
這世界上的任何東西,都是會逐漸消失的對吧。悠悠看向窗外,愛也好、錢也好、陌生人的善意也好,予取予求不是她的風格。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有終點?
「那你開始寫吧。」
「寫?」
「你剛剛說了,小說會有終點。先從可以看到終點開始,寫著寫著,說不定我們的諮商時間也會慢慢走向終點。」
「寫什麼好呢?我不是文組生⋯⋯」
「你正在困擾的事,你希望怎麼走到終點。」諮商師看了一眼時鐘,「想像吧!」
悠悠走在夏天的風裡,才拆掉石膏不久,走路的感覺仍有點不習慣。
想像啊⋯⋯她停下腳步,站在已經過了開花季節的鳳凰木下。一輛、兩輛、三輛,她數著路上的白色小車。
學長的車遠遠地駛近,緩緩地往她靠近,悠悠彷彿可以聽到方向燈的聲音。
「我想像什麼樣的終點?」她打開副駕的門,轉頭看著眼前交往超過一年的大男孩,「這個終點包含他嗎?」
愛情小說裡的高冷男主角一旦陷入戀愛,幾乎無一例外都會在腦海中勾勒出和女主角的婚後生活,而在劇情的後段努力直奔結婚,彷彿那就是為戀情劃下最完美的句點。可是現實中的愛情除了那些女二、男二掀起的驚濤駭浪,或是惡婆婆設下的重重考驗,還有更多是細水長流的相處與平淡中的驚喜。
「為什麼他們戀愛總要直奔結婚的終點?又不是生病,這麼急要幹嘛!」悠悠看著學長一手在方向盤上、一手轉動著廣播,頻道間的雜訊不時穿插在人聲和音樂間。她忽然明白,「對!難道生病就要急奔終點到康復嗎?康復後的世界是什麼?不對,我壞掉之前的世界是什麼?」
壞掉前的世界,還沒有眼前的這個男人。
悠悠忍不住抿起嘴,她不能再哭了,她想起那個跟她一樣壞掉了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