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教現場第三年,我愈來愈了解老師輩的無力感。在人人都念大學的時代,卻有更多習得無助的學生進入課堂,但抗拒與防衛已經是他們的標準配備。
簡言之,學習是要從「不會到會」的歷程。但是,學生如果在進入高教以前已經被翦除自主學習的翅膀,又缺少正向心態的建立,(在某些極端情境下,)要能自行跨出自己的情緒障礙,開始學習,有如聳立在教師眼前的高塔。更甚者,學生的疲態會勾起教師的挫折感……。
上午的這班大多是學習挫折感極重,習得無助的學生。他們知道要一張大學文憑才好(哪裡好呢?)可是帶著原本的傷,憤恨不平,也不相信未來會更好。
他們說「爛到底了,過一天,算一天。」也說,「不是沒有想過努力,可是妳看著別人什麼都不用做不會被罵。我們做事,還一直被罵,難道妳不會覺得不公平!如果不會,我頭剁下來給妳坐。」
開學第三週,首次全員到齊。好在人數少,可以試著慢慢對應。
沒能被好好承接而長大的學生,就進入血淋淋的職場。加乘過去的習得無助,他們的眼中,世界只是在應證自己的倒楣。我有時弄不清,如果是我,會不會比他們做得更好?
看著那個沮喪而憤怒的學生,得試著不斷連結。教學技巧在這裡沒有用武之地,我所能做的比較像是一種頑固的對人的信念。或者說更細微的觀察學生的表情、語言與肢體,去理解憤怒背後的渴望。
看似「無所謂」的行為,是常見的防衛姿態,只能拆解語言與行動的細節,聽出弦外之音,反覆交織成他們對自己的敘述,試著構建新的認知可能。
用提問引發覺察。
「你為什麼還來上課呢?我明明不點名。」「你雖然沮喪,可是不想辜負父母的期待。對不對?」「你只是很難過,但是不要被過去打敗。」舉了自己的例子來分享,俗稱的血汗兼課老師,「可是,我們可以選擇。」
對,你可以沮喪。但你既然連續出席三次,我也堅持看著你的沮喪,試著讓你相信,世界跟你想的不一樣!
仔細觀察這群學生卡住的點,在於被過去的經驗與情緒綑綁了當下(與未來)。這其實也是大人常做的事情啊……家長端可以嘗試的方向,還是足夠的情緒教育與認知引導,例如所謂「社會」是什麼樣的面貌,是全部好的嗎?是全部不好的嗎?我的經歷就代表全部的世界嗎?什麼是好的呢?挫折時怎麼辦呢?我的能力是不是真的不夠呢?等等類似哲學性的課題。
破除了心態障礙,再來實際看看能力問題。真實的面對能力不足,還是能夠自我肯認與努力,又與心態反覆交織出對自我的認知。而所謂學習,大概就是從這裡開始。
在走出上學期末的教學挫折後,今年更清楚自己的力量有限,也明顯感覺到這次用了更多積極的傾聽與強力引導的手法。每回離開他們的班上,我都想著大多數能夠自學的學生是幸福的,少數偏鄉弱勢的孩子也還有人關照。在這樣不山不市的區域裡,有多少絕望的孩子會成為未來的公民呢?
下午的班作為另一種對照,有著不同的節奏。我不禁想著扭轉思考、正向的肯認自己,似乎需要很多努力。又似乎,不是如此。
每一次都要好好鼓勵他們的出席,感謝他們與我共創課堂。不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