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珈華 敲敲話工作者
回想起和活泉的緣份,被朋友慫恿參加研討會,意外聽到真的有一群人用開放式對話在和精障家庭工作,“實踐”這件事讓我感到熱血沸騰,用一個這麼新的方法,去碰撞這麼艱澀的主題,到底是怎麼辦到的?這股強烈的好奇領著我加入志工、再轉職成工作人員,如今也以工作人員的身份滿一年了。
會想從志工轉成工作人員,我有一個很大的初衷 ——我想浸泡在這裡。身為志工時,我隱隱約約知道,這是個有自己一套邏輯的社群,這套邏輯好像很有意思,但又覺得很陌生,以志工一週一到兩個晚上的參與時數,要讀懂這個氛圍太慢了,既然工作是成人生活中佔最多時數的事情,讓自己一天八小時去感受這個地方吧!
克服被貼標籤的恐懼?或是建造一個沒有標籤的地方
成為工作人員後,需要爬梳這個組織的緣起,從照顧者專線如何出現、敲敲話小組的起頭、成熟到獨立為一個部門,每一種開始,都是直視痛苦後的創作。關於直視痛苦後能做什麼,我可能以前只會做一件事,叫做接納,雖然書上會說昇華、說賦予意義,但我不確定那麼長什麼樣子,但現在變得很清晰 ——一起建造一座無需經驗痛苦的地方吧!
建造這件事很冒險,會失敗、會經驗現在想像不到的無力,但那讓所有人的痛苦都匯集在一起,如佛洛姆在《生命的展現》說的:「我們需要一個獻身的目標,以便把力量整合到一個方向,以便超越我們的孤獨生存狀態,超越此種狀態所造成的一切疑慮與不安全感」。
心理師在案家面前的眼淚
開放式對話的學習,讓工作者不是單打獨鬥,而是一個團隊,也讓工作者不只是助人者,在反思技術的設計下.團隊可以在案家面前「分享真實的心情」,成為一個真實的人。
一個案家說起自己曾經是被呵護的小公主,但進入婚姻後被“應盡角色”綑綁,時隔多年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在受苦,我不知道她的後知後覺是被什麼給遮蓋了,但我想起那種離開受傷情境很久後,才意識到自己受傷的經驗。
在反思時,我說起自己在一次課堂上被授課老師問了赤裸的問題,我覺得很難堪,事後卻沒有找任何人說開,我一直說服自己那只是一堂課的學習,我揭露的東西都只是材料,不會有人放在心上。我不想承認自己受傷,因為那也要承認在課堂當下的我,笨到不知道自己受傷,我無能捍衛自己,我任由自己在眾人面前揭露自己的秘密,所以我說服自己沒有受傷。
我說著說著眼淚就落下了,我也有過拯救不了自己的故事,就算是一個心理師。反思結束後,重新轉向面對案家,我看見她也落淚了。
困難無解,但你們把我放在心上就夠了
敲敲話團隊的入家,帶給家庭和工作者新的可能與希望,但不是所有困境都會得到解答。
活泉的其中一位志工的家庭,曾經是敲敲話早期嘗試工作的家庭,但家中的當事人症狀至今仍沒有改善,入家的工作人員在離職餞別時提到這件事,遺憾地哭了。當時我坐在台下一陣茫然感襲來,我連怎麼好好用開放式對話工作都還不會,那些熟練的夥伴,搭配上努力的家屬,卻還是讓情況停滯,那我們到底在迄求什麼?
志工接過麥克風,她沒有對這個停滯不前表達什麼,而是回應:「知道你們把我、和我的家庭放在心上,就夠了」。
原來無助的最深處是長這樣,如此溫柔,我很震撼。
領頭羊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走
去年活泉在人事安排上有很大的變化,大家都在經歷著不確定,一次共同管理會議時,組長誠實地說:其實我也有很多不知道,但因為是帶領者,所以我需要看起來有方向。
工作第一年,每一個挑戰對我來說都很新,明年、後年和更久之後,我會不會因為經驗累積而更篤定一些,可能也不會,因為這就是一個不停在創作的地方。以前的我往未知裡去,想的是當我走過一遭,我所面對的未知就少一個;現在我往未知裡去,想著是其實大家在不同的位置上,都在面向未知,不管是工作者、還是那些與我們交會的的家庭,當知道這樣的經驗是共享時,就變得篤定了,不是對往後發生的事篤定,而是知道我有夥伴的篤定。
新年的時候,和朋友一起回顧一年裡對彼此的看見,他說...「應該是因為這份工作吧,總覺得你變得有社會學的味道」,這樣聽起來我真的被活泉影響了呢,如同開放式對話中總提醒我們「允許自己被家人影響」;我很享受這份新的世界觀注入進我的生命,教會我更與人同在、感受同在的力量,未來也請繼續多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