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刺激的一次身心靈課程,在我高中畢業後,重考一年大學有空閒時,跟媽媽一起去上課,猝不及防的以書僮的身分被叫去"療癒"。那堂課他們稱之為腳本治療,我只是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叔叔和阿姨,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更不知道我該有什麼反應。
「妳為什麼還不去練琴?」阿姨開口。
『蛤?』
「我在問妳,妳不去練琴在幹什麼?」
措手不及的,叔叔扮演的是我爸我能理解,但另外一個阿姨扮演的是我想都沒想過的角色,我姊的媽媽,伯母。
我愣在那,旁邊老師看我沒有反應的呆坐在那,老師提醒我該做些反應,我忘了過程到底發生什麼事,只記得最後我撕心裂肺喊著:「妳不要再嫌棄我了!」並讓我用力甩開大人緊抓著我的手。
那次療癒可以說是非常致鬱,一點都不治癒。也許是麻木了,當下除了錯愕以外,另一個翻湧出來的是「原來伯母那麼嫌棄我。」
我想起小時候住在姊姊家時,有次宵夜伯母煮了高麗菜煎餅。我很喜歡那煎餅,但當時只有我在吃,其他人還沒來,我便一片片的數著總共有多少片,算著這樣我可以吃幾片,就不會搶到別人的份。
數到一半,伯母出現了。她看見我碗裡的一疊煎餅,問我在幹嘛?我說我在數有多少片,我才知道自己最多可以吃幾片。她生氣的罵我,說這樣很髒,誰敢吃我的口水?要吃多少就夾去就好,幹嘛還要數?
想起有次她接在我之後使用浴室,洗好澡後還沒見到人就先聽到她的聲音,遠遠的就喊著我的名字,直到站在我面前,她指著我鼻子問道:「妳把水轉那麼燙,是不是故意想害我被燙到?」
我:『不是,是我覺得新毛巾滑滑的不舒服,想先燙過。』
她:「為什麼只有妳的新毛巾會滑滑的,我的、大伯的、哥哥姊姊的,我們其他人的都沒說過毛巾會滑滑的,就只有妳會?」
最終,她就是覺得我想害她被燙傷。
有次我餘光發現姊姊的水瓶有異物,仔細一看是水裡有蜈蚣。我趕緊跑去跟其他人說這件事,伯母知道問我:「瓶蓋也沒打開那蜈蚣怎麼跑進去的?是不是就是妳放進去的?」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蜈蚣會跑進去。而且我怕蟲。』
「那為什麼別人都沒看到,就只有妳看到?是不是妳放的想害姊姊?」
『我害她要幹嘛?我說我怕蟲根本不可能抓,不信就算了。』
曾在偶然間聽見伯母在樓梯間和伯父數落著我的種種不是,種種過往總讓我覺得,世界似乎對我很殘忍,無論我有沒有犯錯,道歉的都是我。那欠我的道歉呢?很諷刺呢,明明都是做教育工作,為什麼會這樣對孩童?
從未被理解,我的真心也從未被看見。
一直抱持著對大人們的不諒解,直到那場變故。
我姊因病去世。想起伯母曾經說過,她最快樂的時光就是跟孩子們相處的那些過往,她很愛自己的孩子,也以他們為榮。姊姊在台北讀書,他們也常常去台北看我姊,不同於我爸,只是一直叫我去看他,但他從未主動來找過我。
知道伯母對孩子的愛很濃烈,也記得她說過的那些。看著她跟著習俗要拿著拐杖敲裝著棺材三下,她的痛不欲生,我為她悲痛欲絕至需要旁人攙扶才能勉強站立的身影落一滴淚,第二滴淚,替我姊而落下愧對的眼淚,第三滴,是我從那一刻起,不再渴望聽見道歉,只是單純的盼著,您若安好,便是晴天,那是我與自己過往和解的淚。
過去的苦,在我目睹他人也身陷痛苦時,結合成五味雜陳的感覺。看見他人悲痛原來並不會讓我有釋懷的感覺,從未聽過的道歉似乎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至少我的心已經自由了。
不再在乎過去有多少誤解,未來能各自安好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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