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健與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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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有記憶起,我便是孤身一人。所謂家庭不過是會給我飯吃的地方,而學校不過是一群幼稚的動物互相取暖的場所。
「哈哈!腦殘!白癡!笨蛋!」每天被亂塗、亂畫的課本或被塞滿各種噁心到令人反胃生物的書包,是我悲慘的學生時期中的其中一道陰影。
「你做了些什麼吧?所以才會被欺負,對吧?你要好好去和同學們相處啊!」學校的級任導師不過是個認為孩子們互相「打鬧」沒什麼的「廢物」。
「換學校?我們家可沒有多餘的錢,只能每天給你餐錢,媽媽忙工作你是知道的吧?不要讓我擔心,好嗎?」看著母親慈祥的笑容,我將一切隱忍在內心,沒有多說一句話。
每天,我的書包內都會被那群噁心的初生之犢給塞滿諸如:「死掉的青蛙、蜈蚣、螳螂、蟑螂、蝴蝶、甲蟲、獨角仙……等等」各式各樣的昆蟲、動物。
「我不需要書包或課本。」所以我在母親面前如此說道,將書包和所有課本都丟棄在了學校附近的荒野。
「嘻嘻!智障!」午餐時段,一名動物毫不避諱在班級上將牛奶倒在我的頭上。周圍哄堂大笑的「同學」沒有人為此覺得「生氣」或「過分」,我從來也不會做出任何「反抗」的行為,也從來沒有任何「生氣」的情緒。每當發生這種事情時,我就會像個旁觀者般,靈魂就像從肉體抽離出來般,從第三人稱審視著自己的處境。
「沒什麼。」我在校舍內的一處角落藏著好幾套衣服,都是我從附近社區內的舊衣回收箱內找來,「勉強」符合我尺寸的衣物。
在我被全班「霸凌」中度過的小學時期,我從未向任何人求救,即使求救了也是無稽之談就是了。反正不過是一群連「思考」都做不到的「動物」罷了,沒必要去與之計較些什麼。
我帶著如此想法,在被迫「成熟」的小學階段,沒有課本的每天只學上課內容,依舊每次都考了「全班前五」的成績。帶著能夠領取「獎學金」的成績,進入了縣內的一所國立中學。
「你很努力了呢!還領獎學金來幫忙媽媽減輕負擔,有什麼想要的嗎?」我毫不疑惑地回答了「書本」,那是當時最紅的「金庸全集」。
我從小學時期就習慣「閱讀」了,從百科全書到文學小說,我無不涉獵。只有在書本中的世界我才能稍微「平靜」些許,不過我都只會將書本放在家中或我個人的「秘密基地」就是了。
那時剛升上國中的我,沒有天真的以為進入國中之後,自己就能夠擺脫「霸凌」的枷鎖。畢竟,都同在一個縣市內,自然我進入的國立中學也會有許多的「熟人」等待著我。在那個「霸凌」的概念還不普及的時代,社會對於「霸凌」不過是一知半解,甚至基本沒有老師會去關心被「霸凌」的學生,做些自毀「考績」的事情。社會上也基本找不到對於「被霸凌者」的保護措施,是我即使想找人幫忙也不過是徒勞的時期。
我就這樣再度承受了整整國中三年的「霸凌」後,順利的考上了縣外的「雄中」,或許正是所謂的「事在人為」吧?身處在單親家庭無法求援的「無助」與過往人生幾乎一半以上時間都被「欺凌」所受到的「苦痛」,讓我想脫離這般環境的「意志」越發堅定,考上「雄中」當下的那刻,我甚至差點哭了出來。
為什麼我不能向我媽發聲呢?這就得要先說到關於我媽的「信仰」這部份了……
我媽其實是「未婚生子」,在那個還不夠「開放」的年代,「未婚生子」這件事本身就會被人「另眼相待」。
我媽是一個脾氣很倔強的人,也是一個我認為很堅強的女人,可這樣的她也有內心脆弱、無法視人的一面。
她所信仰的宗教教義是:「不殺生、吃純素,救地球。」算是一種從佛教延伸出來的宗教,被稱作:「清海無上師」教。信仰著一名被稱作「清海無上師」的女性,教派的規模不小,海內外都有幾十萬、上百萬人信仰。這個教派本身算是「良教」,主張「內心的和諧」、「吃純素」、「與世無爭」的概念與思想,但信仰教派的人大多不過是「凡人」,要真能做到這樣的「主張」本就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是「凡人」就會很容易受「社會」、「周遭」、「流言蜚語」等的影響,即使是再怎麼「堅強」的「凡人」,也難免會在內心深處一點一滴的受到傷害,進而在某天「爆發」出來。
我媽和我爸沒有結婚,就在準備結婚前的幾個月,我媽住在我爸「娘家」的期間,讓我媽決定了「不結婚」這件事。當時,我媽意外有了我後,才因此決定要與我爸結婚,可住在我爸娘家的期間,我的「奶奶」並不喜歡我媽,也並不認同、尊重我媽的「信仰」。時常用「只吃素食怎麼能夠讓肚子裡的孩子吸收足夠營養?」、「不吃肉妳就不准當我家媳婦!」、「瘦成這樣了還要吃素,妳就算了,我的孫子怎麼辦!」等的理由「強迫」我媽吃肉,甚至「誘騙」我媽吃肉。
在歷經好幾個月的折磨後,我媽最終選擇「不結婚」,逃回了我們在屏東的「娘家」後,生下了我。在那個「重北輕南」的年代,我媽總得去到「台北」工作,時常就是一、兩個月不在家,都是我的「舅舅」、「舅媽」、「外婆」在照顧我居多。可我也從來沒有對他們說過任何「喪氣話」,只是專注在課業、閱讀書本上,還有怎麼讓自己「少受一點傷害」上。
我和我媽算不上感情特別好,因為人生大多數時候她都因「工作」與「信仰」而「缺席」了,但我知道她很可憐,所以我從不曾責怪過她。對於我媽的人生而言,最最「重要」的還是她的「信仰」,所以她因此為了「信仰」給自己的肩膀攬上了太多不屬於她的「責任」後,「自我毀滅」了。
在我國二時期,我媽發瘋了,患上了嚴重的「精神疾病」。緣由是她接了好幾年當某間「小道場」的「負責人」這件事,負責管理幾百、上千的「同修」,而因此壓力過大,產生類似「人格錯亂」的「精神病」。她有時會像「小女孩」,忘記自己是個「成年人」,向周圍撒嬌。有時會像「少女」般,身無分文的四處亂跑到不知道哪一個縣市,用身體換住宿,四處「遊蕩」,「娘家」的人們得透過「報警」才能「暫時」找回她。有時她又會像是「平時」的模樣,那個我所認識的「堅強」的她。
「以後,不要變得像你媽那樣。」那時,最常照顧我日常生活起居的「舅媽」和我這麼說了。之後,我的「舅舅」也曾對我說過:「難道你要變成像你媽那樣嗎?」。只有我的「外婆」,從我有記憶以來,就從來沒有說過任何我媽的壞話……
「你外婆以前小時候對我很嚴厲,所以我大學時候才為了逃離她,讀到一半就和你爸跑了,之後意外生下你。」我曾聽我媽這麼說過,但這並不影響我對於外婆的喜愛,因為外婆是唯一會對我好的「人」。我的表哥、表姊有時也會有些「妒忌」,但他們表現的不明顯,也不曾對我表露過太露骨的敵意,或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而在我的成長過程中,我的父親只有在很「偶爾」的情況才會「稍微」來看一下我,對於我而言就像是個「陌生人」般,既不「熟悉」、也不「認識」,在我長大後我去找他的事情,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總之,先回到我升上高中之後的事情吧?就在那時,我遇見了「戒」。他是一個長的很高、顏值中上、外在開朗,心思細膩的人。我與他算是不打不相識吧?我已經忘記我是怎麼和他好起來的了,只記得那時我剛上雄中,我除了上課以外天天泡在圖書館,他是唯一會跑來圖書館與我打交道的人。
「你不去跟班上那群人打球嗎?」我那時好像正在圖書館讀某本史學書,印象有些模糊了。
「我前幾天都在打球,偶爾也得讀點書,我想成為一個好哥哥。」那時聽聞他家才剛出生一名與他相差十幾歲的妹妹。
「健,晚點你能教我數學嗎?」他坐在我的正對面,一臉自來熟的打擾著我。
「我不叫健。況且,數學這種東西你去請教老師不就好了?」我頭也不抬地回應道。
「不,你就叫健,你看起來就該叫健。而且你教的比那些老古板好太多了,淺顯易懂又絲毫不自傲,我很喜歡與你相處。」面對我人生少有的「誇獎」,我絲毫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只是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後,答應了他。
「唉……我勉為其難教你就是了!但是之後你就別來煩我了!另外,健這個名字有什麼涵意嗎?你為什麼老要這樣叫我?」那時,我罕見地放下書本,與他對上視線,直勾勾地盯著他的雙眼,試圖看穿他的內心。
「太好了!那說好了,你要教我喔!健有什麼涵義喔?可能就是「健全」的字面意思吧?沒什麼特殊涵義,我就想這樣叫你,也感覺很適合你!」我感覺他完全沒有「聽懂」我的話語,也可能是「故意」不聽懂。而聽了他對於我名字的「解釋」後,我反而更加「不懂」了,便不再去思考那到底有哪些「意涵」在裏頭了。
「行了!我明天再教你,我今天想把這本書讀完,你別打擾我了。」我冷冷地,或許是習慣了「孤獨」這件事,對於他的存在總覺得很不「自在」。
「我閉嘴!」他笑著閉上了嘴,我們兩人就這樣坐在圖書室「學習」直到天色完全變暗為止,兩人才各自回了宿舍。
而十分不幸的是,他和別人換了房間,「故意」的和我當了同一間的「室友」,我與他之間的「孽緣」也正是在那時定下了。
「你不會是同性戀吧?」我一臉嫌棄地對著那時和別人換宿舍床位的他說道。
「哈哈!這你別擔心,我喜歡大奶的女生。除非你穿女裝,又把胸前墊到至少有D罩杯以上,我勉強可以考慮一下!」聽著他當時半輕浮半開玩笑的回應,我卻無法給出任何感受到他「幽默」的「回應」。
「你別影響到我讀書就好。」那時的我只對他做出了這唯一一個算不上「請求」的「規則」。
「那是自然!」他也很守規矩的,至少不會在我讀書時「故意」來打擾我。在我與他相處的那些年間,他一次都沒有這樣做過,這或許也是我為什麼會在不知不覺間與他好上的其中一個原因吧?
在高中三年我第一次有了「朋友」的存在,雖然對我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但這並不足以讓我改變至今為止的「生存」方式。戒有很多朋友,而我不過是他無數「朋友」中的其中一員罷了,我很清楚知道這一點。所以只有在他來找我的時候,我才會對他有所回應,大多數時候我基本都沒有過多「理會」過他,單純沉浸在只屬於我自己的「書中世界」而已。
可他與我至今為止所見過的無論是「動物」也好、「人」也罷,都有那麼一點「根本上」的不同。無論我怎麼樣對他「冷淡」、「無視」,甚至有些時候用我的「真理」、「現實」去狠狠地「傷害」他。每次他都能像個「沒事人」般,毫不猶豫地在人群中找到我,與我「平常」的展開對話,並且總是露出一副「開朗」的笑容,甚至到了讓我有些「噁心」的地步。
「你到底為什麼要一直找我說話,我說的話很不動聽,我也從來沒有迎合過任何人,也不想迎合,我和你是不同的存在,你能夠理解的吧?」在我們即將畢業前,我試圖和他把話說開,我依舊心平氣和地,不帶一絲情感。
「哈哈!我就是喜歡這樣的健,我被這樣的你所吸引啊!所以才想要找你說話,而且你講的也確實都是事實,也都是我不曾思考過的想法,我當然想了解更多啊!如果哪天,你真的會去迎合誰,到那時我才可能會對你失去興趣吧?」聽了戒的回答,和他那張總是笑得比誰都開心的笑臉,我雖然「道理」上是理解了,只是我的「心」沒辦法去理解那樣的他。而這次,不是我不想理解,而是我「缺少」了那一塊「拼圖」,所以我「無法」去「理解」那時的戒。
「隨便你吧!反正你別煩我讀書,其他事情隨便你,我不在乎。」我那時只是冷冷地這般說道,但我知道我內心缺少的那一小塊拼圖,也因為與戒相遇這件事,而稍微的像是有了逐漸「完整」的可能性。
「哈哈!這才是健,以後我們也要一直當摯友喔!」戒一把搭上我的肩,自來熟地說道。
「誰跟你是摯友,而且以後?我們都要畢業了,應該不會再見面了吧?」我一臉困惑的微挑左眉問道,他則是笑得更開心了。
「我們雖然不同科系,但是上的是同一所大學喔!想不到吧!哈哈哈哈!」那時的我,很痛恨自己幹嘛老要幫那傢伙「補習」功課了,但能夠考上和我相同的大學,他自身的「聰慧」也不容忽視。而在我理解了這點的那時候,我已經失去了戒……
「靠!你怎麼可能考得上,太扯……」那時的我一臉無語地看著身旁一副「白癡」模樣的戒,難以置信。
「事實如此,你無法反駁!」他用著學我說話的語氣,如此回應我。
「幹!第一次被自己的話諷刺,真他媽靠北!」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氣憤地「辱罵」出聲。
「哈哈哈!你之後還會有很多次的,我會努力讓你學會的,多多指教囉!健!」他笑得有多開心,我臉上的「怨懟」就有多深。
「指教你媽!」我朝他比了個中指,甩掉他搭在我肩上的手,緊接著我們高中畢業了。
「唷!新室友,請多指教啦!」相隔幾個月的「暑假」過後,我們再度成為了「室友」,在同一所大學重逢了。
「滾!」我齜牙咧嘴地狠瞪了戒一眼,只得到他一如既往地「開朗」笑容回應,我也就因此放棄了「掙扎」。
進了大學後,他雖然一如既往地到哪都吃得很開,但他比起在高中時期,來找我的頻率和「帶上我」的頻率明顯高上許多。
「你們去,我想看書。」以前,要是我這樣說,他就會乾脆地放棄了。
「真的不去嗎?雖然讀書是一件好事,吸收新知也不錯。但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你若沒有辦法行萬里路,又怎能融會貫通你所讀的萬卷書呢?」那時,我驚訝地放下書,用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對上他那張討人厭的笑臉。
「操!你是誰?」我嚇到爆粗口,他卻仍是那張「開朗」的笑臉,而且其中的笑意更深了,讓我完全「猜不透」的人,只有戒一人。
「我是你最好的摯友,我叫戒。同時,我想請我的摯友,健先生和我一起去參加系上的活動,您介意與我同行嗎?」有時,他會故意用這種「古代文人」說話的語氣與方式「迎合」我,讓我好氣又好笑,只能夠選擇了「答應」他。
「摯友這點雖有待商榷,但若戒先生不嫌棄敝人只會說些不動聽的「粗俗」話語,並且讀不懂「空氣」的只活在自己世界的話,那倒無妨。」我用一臉欠打的表情面對他的「迎合」,但他始終不會被我所「激怒」,反倒每次都越笑越開心,真是令人無語。
那時,因為有戒,我度過了一段「快樂」的大學時光,也因此收穫了不少「莫逆之交」的友人,算是一段我發自真心感受到「活著」這件事是很「快樂」的時期。
在那段「大學時光」中,我感覺自己內心深處長年那些像是被我自己所「冰封」起來的情感,一個接著一個的被戒給逐漸「解凍」般,我逐漸變得「開朗」、「自然」,不再只是「孤僻」、「難搞」的人。我至少能夠在兩者之間「切換自如」,我能夠自由選擇在每個瞬間的我想要「成為怎樣的人」,而不是「被迫」成為怎樣的人。
一直以來,我都是「被迫」的去「接受」所有的「合理」與「不合理」,並且用「逃避」去麻痺自己的內心,從不正視一切。是戒讓我明白,只有當我去「面對」那些所有的一切時,我才能夠真正的有所「成長」、「釋懷」,並且真正的實現我一直想要的「做自己」這件事情。
「你為什麼會叫自己戒啊?你和我的本名都是跟你取的外號八竿子打不著,為什麼老愛這樣叫?」某日,我們和一群人去了海邊,我和他坐在一處人跡罕至的礁石群上,我問了這個我一直以來的疑問。
「為什麼喔?……你覺得很重要嗎?」他笑著反問了我,我則是毫不客氣地比了個中指。
「幹!還裝神祕喔!在我揍你之前最好趕快講喔!」我也不自覺跟著他養成了「愛笑」的壞習慣。
「好啦!也沒什麼好講的啊!我就只是覺得那算是一種「自我期許」的東西吧?對我而言,戒這個名字代表著「戒律」這件事,我想要遵守自己心中的「戒律」,並且一生奉獻給「戒律」,為「戒律」而活,所以才自稱是:「戒」。」他收起那般「慣性」的開朗笑容,十分認真且嚴肅地回應道。
「挺不錯的,但是你又不是哪來的得道高僧,你也沒辦法成為哪裡的住持之類的存在吧?你我不過是「凡人」,為什麼老要去追尋那些「不需要」的東西呢?」我一臉好像很懂的問他,同時也像是在問我自己,明明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可能也永遠找不到所謂的「正解」吧?
「你說的也是「對」的,但很多時候「對」的事情,就不是人們想去追求的事情。畢竟,人雖然大多時候是理性的,但最終到了關乎「生存」相關的一切問題上的時候,人永遠都會是感性的。」戒的回答讓我完全摸不著頭緒,他也是我唯一一個「認可」的,比我還要「聰慧」的「人」了。
「或許吧……」我那時無法給予他太好的回答,只能模稜兩可的附和,而他也只能在聽了我的附和後,重新堆起平時那般討人厭的笑容。
「這種事情怎樣都好啦!我們快點回去玩吧!今天我好不容易約到一個我有點意思的大奶妹,等等幫我湊一下助攻唄!」短暫的沉默後,他一臉猥瑣地說道。站起身朝我伸出手,我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
「大奶我還好,你要就都給你唄!喜歡要自己去追啊!我可給不了什麼太好的幫助,你知道的!」我露出有些落寞的笑,自嘲的說道。
「不!我相信健你啊!你是個比你自己想的還要厲害許多的人,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所以就先從幫我送助攻這件事學起吧!我相信你做得到!」戒一本正經的誇我,我有時甚至十分好奇他這股「莫名的自信」到底是從哪生出來的,可當我問他時卻也都只能得到一些「不知道」、「我媽給我的吧?」之類的,算不上回答的回答。
「真拿你沒辦法!看起來還是要靠我!海灘情聖得重出江湖了嗎?」我擺出中二的姿勢用中二的表情說道。
「靠北!又是哪部動漫了,下次介紹給我,我也要看!」戒開朗的笑總是能夠「感染」四周,就連我也被他所「感染」了,實在是很可怕。
也正是因為有戒,我才像是感覺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我有這樣的感覺,而事實也是如此。與戒相遇的每一天都過的很「充實」、「愉快」、「自在」,我也就那樣「習慣」了那般生活,就像是我從前的所有「黑暗」都不曾存在過一般,令我有種「重獲新生」的體悟。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若我不曾見過光。」這是美國著名詩人:「艾米莉.狄金森。」作的一首詩詞,而用在我與戒的相遇上,可說是再適合不過了。
因為就在我習慣了「太陽」帶來的「溫暖」後,我完全就忘記了曾經的「黑暗」所帶給我的「陰冷」。我也因此在一個「從未想過」的瞬間,永遠失去了我的「太陽」。
戒很喜歡「爬山」,他總說:「爬山除了強健體魄、呼吸自然空氣以外,還能給人帶來心靈上的充足,同時審視思考許多宏大的理念等,是一件十分「厲害」的事情。」
而我也就在這般被他「忽悠」的情況下,基本足不出戶的我,被他帶著一起征服了大大小小的「山鋒」,成為了一名合格的「登山客」。
而就在我們剛出社會的那幾年,我們幾乎把國內的「山鋒」都征服過了,最後我們一起相約去了國外,最先到的地方是「日本」,我也是在那時遇見了「安娜」。
與安娜相遇的那段往事,我想我改天再告訴你吧!總之我先告訴你有關我與戒的一切,就好……
我們到了日本後,也是照樣走訪各地去攀登「山鋒」,我們有充足的準備,也賺取了足夠的資金、保險等,我們在「挑戰」的過程中幾乎是「無往不利」,以至於有些「飄飄然」的我們,就那樣越爬越高,挑戰的「山鋒」等級也隨著時間慢慢「提升」,以至於直到「死神」親自拜訪我們的時候,我們仍渾然不知。
「真輕鬆啊!健,我們要不要去挑戰看看別人沒挑戰過的路線?」那時,我們一前一後的在「別人走過的道路」上前行,戒在海拔幾千公尺的高山上喊著問我。
「不好吧!很危險的!」那時的我雖然也跟著有些「忘乎所以」的自大,但仍算是「有條理」的人,不會輕易去「冒險」。
「但是這種別人走過的路,永遠也無法真正成為我們的道路。我們都已經挑戰過上百座山鋒了,我覺得我們是時候也該挑戰看看別人沒走過的路線了吧?而且那樣一定也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風景,是只屬於「我們的景色」,你不覺得興奮嗎?」我總是辯不過戒,因為他是我的「憧憬」,同時也是我的「摯友」,所以我總是無法拒絕他。
「好吧!但是一有危險就要馬上下山喔!」我無奈地答應了戒,但我其實內心深處多少和戒一樣感到「興奮」且「躍躍欲試」。
緊接著,我們在經過了數個小時的努力後,用一條「無人走過」的路徑成功攻頂,登上了「山鋒」上的某個還算平穩的「平台」,兩個人筋疲力竭地在那一塊不過5坪大小左右的「平台」上休息,一起望著正準備「日出」的雲層。
「我們成功了呢!我就說我們一定可以的,謝謝你答應和我一起挑戰,我真的很開心!」戒雖不斷喘著粗氣,仍十分興奮的向我道謝。
「我們都認識多久了,你每次都馬自己一個人往前衝,我不跟在你後面看著你,我怎麼對你妹交待!」我半開玩笑的說道,我們臉上雖滿是疲態,但卻都笑的十分開心,就好像是彼此都收穫了世界上最巨大的寶藏一般。
「我妹她還小,不懂我們男人間的浪漫啦!」戒笑著朝我遞出了專滿熱茶的熱水瓶,我也從身後的背包拿出熱水瓶,和他「乾杯」。
「感覺你妹長大後,應該會是個美人,然後又有個這麼善解人意的哥哥,實在令人羨慕,哈哈!」我真心的讚美著戒。
「那是當然,不過你可別打我妹的主意啊!而且你也可以是她哥啊!不如說,我希望你和我一起當她的哥哥,你是這個世界上我認為最厲害的傢伙,有你這傢伙陪我一起當她哥哥,我相信她無論遇到什麼難題都能很好的跨越過去。」戒一本正經的又反誇了我,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但這傢伙總是這樣,我也總拿這樣的他沒什麼辦法。
「拜託!我又不是蘿莉控!但既然你都這樣拜託我了,那之後我可就要把我最近在看的「罪惡王冠」傳教給你妹囉!你可別反悔!」我笑著說道。
「說是這樣說,但傳教動漫這種事還是先緩緩吧!我可不想我妹這麼早就跟著變宅女了!雖然「罪惡王冠」是真的挺不錯的,但對小朋友來說還是太過刺激了……」戒也笑著回應我。
「開開玩笑啦!我當然知道,不會那麼早就「荼毒」你妹的,放心好了!」我們兩人就在那一小塊「平台」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直至「日出」的那一刻來臨,我們才一起轉頭望向那片在彼此人生中「最美的風景」。
「真美……」戒感慨的說道。
「是啊!……」平時總是話多的我們,真到這一刻,卻無法用任何言語或文字去形容那般光景,那就好像是去到「另一個世界」般,難以用「這個世界」的任何東西去衡量。
而所謂的「意外」就在我們準備「下山」的「瞬間」發生了,一切都是那麼的「突然」、「毫無預警」……
「死神」就那樣悄無聲息將鐮刀抵上我的咽喉,而戒他……戒他……
「他因我而死。」
我們在準備下山「原路返回」的時候,我腳下的土石鬆動了,就在那一瞬間我幾乎整個人都跌出了「平台」,是戒他死死抓住了我的手,並且撐住了我。
「你冷靜聽我說,慢慢的……慢慢的……爬上來就好,不要想其他,就只專注在爬上來這件事就好,好嗎?」戒臉上的「驚恐」、「緊張」、「焦急」等情緒是我從未看過的。而我當時完全嚇壞了,完全無法思考,只能用雙手死死地抓住戒的手,全身都懸在半空中,是真正的「命懸一線」,只要當下我放開了戒的手,我現在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而且是「死無全屍」的那一種。
「戒……」那時的我完全去了冷靜,除了死死抓著戒的手以外,我已經完全放棄了我最擅長的「思考」,好像當下我不是我,而像是回到了「小學時期」,我受人「欺凌」的時候,將我的靈魂抽離我的肉體,以「第三人稱」觀看著自身處境般。
「健!振作點!我撐不了太久!你一定要趕快爬上來,快點!快點啊!拜託你了!我求你了!快點動啊!行動啊健!動起來啊!該死的!」戒悲憤地吶喊深深打入我的內心,恐懼與害怕讓他瞬間淚流滿面。我望著他那張扭曲又佈滿淚水和恐懼的臉孔,他臉上的淚珠不斷地落在我的臉上,我卻像是失去了「勇氣」般,那時的我被恐懼所打倒,身體完全沒有辦法回應戒。明明我真的、真的、真的好想回應他,但是我做不到。
「健!聽我說話啊!我知道你在聽的!該死……!不要放棄啊!你倒是行動啊!不要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你不是會死在這裡的傢伙!我就在這裡啊!我是你一生的摯友,你也是我一生的摯友!我絕對不會丟下你!健!」戒撕心裂肺地不斷吶喊著,即使喊到聲音都有些沙啞了仍不斷呼喊著我的名字,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樣的戒,也是我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有人需要我」這件事……
「戒……放手吧!我沒事的,你還有妹妹、家人、朋友……很多人都在等著你回去……我……什麼都沒有啊!」我同樣淚流滿面,但那時的我有些哀傷的笑了,我是打從心底認為「自己不如戒」,一直以來都是……
「你還有我啊!我們不是摯友嗎?振作一點!不要放棄啊!啊啊!該死的我快撐不住了……你快點爬上來!爬上來之後你想怎麼抱怨我都聽你說!總之快一點爬上來!不要在……」分不清是手汗導致的「手滑」,還是我自己放手,在戒話還沒說完的時候,我鬆開了手,任憑地心引力牽引著我的身體。
「該死!」戒在我往下墜的瞬間,跟著跳了下來,死死地抓住了我的雙臂並且將我向上抬了些許,瞬間他腰上的繩索將我們懸在半空中,繩索的另一端綁著「平台」上的一顆樹的樹幹,我們就這樣暫時在空中「懸掛」著。
「健!」他將我又往上抬了些許,我與他在半空中抱在一起,我們間唯一的救命「繩索」在他的腰上,只要他身後的繩索「斷裂」的那一瞬間,我們都將一起去見死神,那是我最為恐懼的事情。不是我死,而是比我還優秀的「戒」死去。
「健,你聽我說,我已經沒有力氣順著繩索爬上去了。繩索沒辦法承受我們兩人的重量太久,接下來的路,我可能沒辦法陪你走了……」戒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瞬間回過神,明白了戒想做些什麼。
「你在說什麼!戒!我不准!你……」戒他用一隻手死死地抱住我,並且用另一隻手打斷了我說話。
「替我照顧好我妹……」在他放開我手的那一瞬間,他將我腰上的「環扣」給扣上他腰上的繩索,並且把自己的環扣給「丟掉」了。
「……!?」我睜大著雙眼的眼睜睜看著戒就那樣放開我,一個人毫不講理地朝著死神的懷抱奔去,我卻無能為力……
在那之後,我像是「失了神」般一個人順著繩索爬回了「平台」上……
在我經歷了十幾個小時的「痛哭」、「自責」、「愧疚」、「懊悔」等情緒過後,我不斷地試圖想要「自殺」,以此將我自己的命賠給「戒」。
但每當我想起戒的遺言,想起戒要我照顧好他妹妹的「請託」時,我就無法對著自己下手,我就是這般「懦弱」的人,因為「死了」就永遠沒辦法「實現」戒的遺言了,所以我不能死。
我不斷在腦海反覆地重複著這一段話,不斷在嘴中叨念著:「我不能死」。才終於像是讓我那崩潰到「死去」的「心」稍微有了些許「跳動」的跡象,我想我終於成功在我的「心」上設立了「枷鎖」了吧?
我在戒死後的隔天,一個人「恬不知恥」的下了山,「活著」下了山,最後倒在了安娜工作的居酒屋前……
以上,便是關於我過去的「罪」了……
不是些什麼值得講出來的事情,我即使想忘也是「死」都不能忘記,所以我很努力地「背負」起這般「罪孽」的拼命活著,只為了戒的遺言,就是幫他照顧好他妹……
我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我的過去,安娜也只知道「戒死了」這個事實,從來都不知道是「我殺了戒」,我也希望她永遠不要知道,我不想讓她知道每天與她共眠的「枕邊人」不過是個「殺人犯」的事實。
如何,你對我失望了嗎?你一直引以為傲的「老師」,不過就是個「殺人犯」罷了。我想當你知道真相的時候,也不會再把我當作是「老師」看待了吧?這樣也好,畢竟我只不過是個「殺人犯」……
現在和你坦白我的「罪」時,我能感受的到「罪孽」緩緩爬上我的背脊,就像是死神依偎在我的背上,用鐮刀輕輕地抵住我的咽喉,我有這樣的感觸。
這始終是我得去面對的「罪」,我不過是個「罪人」罷了。我知道戒他一定從來不曾責怪過我,所以我給自己定罪,並且我從來沒想過給自己「脫罪」。
不如說,我如果不給自己「定罪」的話,我就沒辦法實現「戒」的遺言了……
唉……
總之後來,我雖然在安娜的關心和愛中稍微找回了些許「自我」,但我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我也不能讓安娜替我承受哪怕一丁點「罪」,所以我其實本不想與安娜在一起的……
「你若不離,我便不棄。」她很傻,傻到很可愛的說了這樣的話,我實在不忍心拋下那樣的她,也無藥可救地愛上了那樣的她。
現在,我想把戒交待給我的遺言,就這樣換手交給你,我想請你替我和戒照顧好小雪……
同時,我也希望安娜就暫時拜託你關照了,直到我回來為止……
當我遇見你時,我一開始其實並不想答應你,打死都不想的那種。但看見你就讓我想起了戒,那一個總是露出一副開朗笑容待人,心思比誰都還要細膩的戒。那個總是嚴以律己的遵守自身所有「戒律」,並且寬以待人的那一個「戒」。
我有預感,你一定能夠成為比我和戒還要厲害的人,並且你能夠「拯救」很多很多人……
我其實,某方面也算是被你所「拯救」了也不為過吧?……
O先生他應該是已經自殺了,而我「拯救」不了他,因為我不是「醫生」,只是個「殺人犯」。
世界上拚死拚活想活卻都無法活命的人還有很多,所以我會毫不例外的教唆想死的人去追尋「死亡」。
畢竟,痛苦不堪的活著,比起一死了之還要困難數千、數萬倍!
至少於我而言,「死亡」並非「救贖」。因為死了,就永遠改變不了任何「現實」了。
我如此狼狽不堪地苟活到今天,也不過是為了戒……
但是你給了我再繼續「活下去」的另一個理由,也給了我去「面對」有關於自身「罪孽」的勇氣。
謝謝你,真心的。
有些時候,我會想著要是在「太宰治」寫出「人間失格」後,「夏目漱石」還活著的話,他在看完太宰治的「求救訊號」後,是不是會去嘗試「拯救」他呢?
不過那也不過是「空談」罷了,我很幸運遇到了戒,也很幸運遇到了你。
最後,拜託你了,我一定會回來的……
希望我們,還能再相見……
老師的錄音檔就到這裡了,我在聽到一半的時候早已熱淚盈眶,淚流滿面,無法克制自己的大哭了……
「您到底在說些什麼呢?您一輩子都會是我的「老師」,一輩子都是……」我蜷縮在單人間的角落,雙手抱頭、把頭埋在膝蓋裡面,就像個「孩子」般毫不講理的哭泣著,直到我把全身的眼淚都哭乾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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