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東西」觀影心得與分析:來一場心靈與情感的全面風暴

2024/02/19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在年假最後一天看了「可憐的東西」後,淺淺地寫了一點想法。儘管聽到有些人對於作品裡荒謬的劇情感到難以消化,但猜想這樣觀影的差異,也可能與作為不同性別的角色有關。就像觀賞芭比的經驗裡,男性不舒服的比例似乎更高一些。

  有些人看見的是對於手無寸鐵之人的侵入與控制的不舒服感。這個可憐既像是貝拉的處境,但當看見貝拉跳脫限制的自由能量展現,以另一種幽默與反諷的角度,看待這種權勢的侵入與不自在的同時,可憐的難道不是那些被教條與恐懼束縛卻不自知的人們?

  偷渡一點個人不負責任的感想是,觀賞這部片最好放下所有的倫理道德,只要能放下這些視框,完全進入貝拉的世界,就有機會從荒謬裡的非邏輯看見邏輯,也可能會是部讓人享受的喜劇片,隨著貝拉的腳步與視野,得到很大的感動與釋放。

  究竟可憐的東西要定調為喜劇又或者是悲劇,或許隨人的視角不同。不過,自古喜劇總是經由悲劇堆疊而來的一種昇華。

  雖然無意與芭比做比較,畢竟兩部電影的層次跟目的還是有所差異,就像好吃滷肉飯與高級牛排相比是不公平的。但在表達性別與父權的概念上,的確會讓人有所聯想與對照。芭比作為商業片,能夠將這樣的議題引發廣大的迴響自然是非常成功的,可以說是兒童版的趣味展現;而可憐的東西就是兩極的喜好分明的藝術片,帶領進入成人世界裡的美善與醜陋的真實,赤裸而不遮掩。

  而尤格.藍西莫的風格,又擅於用冷冽精緻又詭譎的畫面,以及緊繃的弦樂,挑動觀影者的神經與獵奇的欲望(聖鹿之死那種懸疑的冷酷與驚悚至今還是讓人難忘),這種感官帶來的衝擊感很是讓人餘韻猶存。

  尤其艾瑪·史東每一刻的眼神,都有著極大的魅力,像是萬千宇宙,將人吸入貝拉的世界裡。貝拉對世界單純的求知與狂放,絲毫不被禮教與體制綑綁的模樣具有很大的吸引力。這樣極富魅力的存在,你不會曉得她下一刻又會有什麼新的展現,每一步都令人期待,又成長速度之快到讓人難以掌握,就像隻脫僵的野馬一般。

  畢竟這樣純粹的本能,是人們在出生後,經由社會學會「羞恥」而不得不喪失與隱藏的能力。而禮教之於女性,最大的告誡是:「妳得知恥」。兩腿不得張開的戒令,暗喻萬惡之淵皆由此而生,妳得知恥而管好妳自己。有趣的是,貝拉幾乎常常僅穿著短裙,露出美麗的雙腿。雙腿之間,不僅是她步行、遊歷世界的工具,又是啟蒙她在性愛中體會人性的通道。這世間的甜蜜與暴力,皆輾轉於性。人性裡的美好、親密、崎嶇、醜陋、古怪、痛苦,無非皆從性裡得以釋放與窺探。

  這世上多的是道貌岸然的人,又有什麼立場能去評判貝拉,只是她的狂野與赤裸,對男性的自戀與女性的羞恥都充滿了威脅。也因此當律師想引誘貝拉私奔,自以為不受禮教束縛,帶著貝拉出走,自認是掌握一切的那方,卻沒想到貝拉的自主意識全然不受控制,完全擊垮了律師鄧肯的自戀與拯救情結,這種著魔式的抓狂反撲,又反過來以惡魔、怪物指責貝拉的時候,此景就如同熟悉的獵巫歷史故事上演。精神分析常說陽具嫉羨,殊不知男人的潛意識也正嫉羨著女人的子宮-能夠孕育與創造生命的能力。

  要說劇中唯一讓我感到恐懼的地方,大概就是維多利亞那變態又暴力的先生出場的時候。那種充滿強烈的、被囚禁的窒息感,以及生死交關的恐懼,甚至被作為所有物的控制與虐待,那樣牢籠的結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可不是嗎?多少女人的殺夫之過是這樣被逼出來的。

  維多利亞的先生其實是充滿著創傷而終究心靈扭曲的人,正因如此創傷,才需要透過這麼武裝自己與物化他人的方式,來維護脆弱的心靈。既自戀又卑微,靠著一把槍來壯大自己,甚至以玩弄奴僕為樂。說得粗魯一點即是:沒了那把槍就什麼都不是,以為有根假陽具(槍)就能假裝無敵,說穿了才是真正陽萎的人。而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可憐呢?

  片中對我來說最喜歡的部份,就是貝拉如何一步步地學會這世間所有的情感,身體、語言、眼神,所有的變化都如此精細地堆疊起來。那些情感,從一開始在創造者葛溫建立猶如溫室的子宮世界裡受著保護,就像一個嬰孩如何從依賴、反抗到脫離父母,逐步成長為獨立的人。從對這世界抱持的全能與希望,到幻滅、失落、罪惡、哀傷與痛苦,如同貝拉說道,她的大腦正在進行一場風暴。這些電光石火在她的心靈不斷撞擊、敲打,但她從未放棄對這世界的希望。

「我懂了,原來你只是個沒辦法消化這世界傷痛的小男孩。」

  當悲觀主義的黑人爵士帶著貝拉看盡這世間醜態,貝拉的悲痛與覺醒,使她的心靈眼界再次擴大,能夠承受的極限超乎想像,因為她能容納這世間萬物所有的情感與可能。她能創造一切,她不畏懼一無所有與失敗,甚至絕望,她相信「創造的可能」,也因此貝拉對於鄧肯後來對她的執念與瘋狂,如何將自己困在狹小的世界感到失望透頂。

這樣創造與超越極限的力量,如同每個女人在懷孕生子前,從沒想過原來作為母親的心靈與能力可以如此沒有極限,每一步都比自己想得還要更多,驚異於身體的改變,原來這麼小的子宮與陰道,可以撐出這麼大的生命重量來到世界上。

「我既恨你,又想念你。」

  當貝拉得知葛溫的病情返家,就好比反叛的子女回到父母身邊的糾結,其實哪個子女不是對父母既愛且恨呢?甚至回家一途,往往是拼湊起我們人生最後核心的一塊大拼圖,不管是看清了真相又或者是某個程度的和解。而原來人可以同時擁有如此複雜的情感,那是我們身而為人,趨於成熟的條件之一。我們不再只是單純的二元來看待這個世界,而是充滿情感地接納這世間發生的一切。

  很多人問我,這部值得看嗎?會可怕嗎?

  我想,或許就像為什麼人長大要喝酒,因為人生更苦,而荒誕的電影之所以令人不驚懼,是因為真實的人生更殘酷。貝拉所面對的眼光與經歷,何嘗不是這世間萬千故事裡的縮寫。但導演用的魔幻寫調,讓這些荒誕不羈的發生介於虛實之間,使人喚起本能,那些喪失的與被壓抑的無懼與赤裸。

總歸一句,

就讓你的心靈與大腦如同貝拉,

來一場全新的風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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