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和我強調「我不會騙人」

〈你不必和我強調「我不會騙人」〉2024-11-18

　　早晨，抵達嘉義火車站旁邊的站牌，某種「我不太確定怎麼搭車」的氛圍被辨識出來，一個看起來滿熱心的大哥上前詢問我們要去哪裡。我指了站牌上某一班公車，他馬上看出我們要去的地方。他說我們要坐的那班直達車幾分鐘前離開了，要等超過一小時，他可以載我們到離那邊比較近的梅山站，那裡有比較多上山的車。

　　是的，他不是隨機的熱心人士或公車站的站務人員，他是計程車司機，而且是很積極拉客人的那一類型。我一向不喜歡被推銷，而且一大早，還在用比較緩慢的速度消化「錯過原本想搭的公車」這個資訊，沒有立即回答。但他這個時候開始積極持續地自我推銷，用一種我不是很喜歡的方式：

　　「我不會騙你們啦！」他說這段路程差不多550元，他收500元就好。我們兩個人分的話一人250，其實只比原來搭客運貴幾十塊而已。但我根本還沒有思考到划不划算，也還沒有思考如果自己搭公車過去轉車會多花多少等公車的時間，只是聽到他一直反覆強調他不會騙人，煩悶的感受便直線上升。

　　我打定主意不再跟這個人說話。我不喜歡這個對話的前提：他假定我們覺得他會騙我們，他假定了一個人與人互不信任的世界。首先，我不喜歡這樣被擅自假定為要懷疑他的誠信。而進一步去說，好吧，如果你真要這樣假定，那麼，你基本上永遠不可能真正得到對方的信任。

　　看到我們並未馬上接受，他繼續他荒謬的談判獨角戲：「我跳錶給你們看，不會騙你們，收你們五百塊就好。」我的同伴比我進入狀況，他已經在想怎麼去最方便。他向這名司機確認了車程時間、能直接載我們到好轉車的地方、確認了價格（以及確認我沒有意見）之後，一起上了這輛計程車。

　　計程車上，司機沒有太多嘗試和我們聊天，我們吃了吃早餐店買的早餐。早餐店名叫做「紅帽子」，上面畫了一顆小紅帽的頭，店面前的布條強調「非基因改造」，是不是基因改造不在我購買與否的考量裡面，但吃起來很符合我的胃口，是如果我住在附近會願意每天買來當早餐的口味。

　　半小時左右，接近抵達梅山車站，司機指了跳錶，再次強調「看吧，我不會騙你們」。是不是騙我們的不在我乘車與否的考量裡面，但一直強調自己不會騙人對我來說很討厭。他曾經被質疑騙人嗎？還是，他自己隱約地認為自己是在騙人？又或者，在他的世界觀裡「計程車司機專門在車站騙觀光客」是某種社會共識，他自己很清楚，也預設別人同樣清楚。

　　五百元載我們從嘉義車站到梅山車站對這名司機來說一定是划算的，否則他不會如此積極地攬客。不管他有沒有強調自己不會騙人，我對這件事的認知都是如此。我們將五百元交給他之後，甚至還沒踏出車門，他已經先我們一步下車走到梅山站的公車站牌前，和正在站牌前面討論的另外幾名觀光客搭話了。

　　他大概不會騙他們，但他會反覆跟他們強調這件事，提醒他們喚醒心中對人產生懷疑的種子。我不太喜歡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