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斯米爾農莊的清晨總是忙亂,但這天特別像是一場沒人主持的馬戲團。
在飼料槽旁,公牛羅慕路斯瞪著他的早餐,彷彿那堆乾草對他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草少得可憐,看起來比去年的舊報紙還難嚼,根本不夠餵飽一隻兔子,更別說一頭壯牛。與此同時,鸚鵡們正喧鬧地宣揚動物農莊的奇蹟收成:
「注意!注意!動物農莊宣布破紀錄的豐收!每頭牛每週可獲得一萬七千磅頂級乾草!所有工人生活奢華!革命農法締造樂土!」
羅慕路斯看了看他空蕩蕩的飼料槽,又看了看這些話嘰嘰喳喳的鳥兒,臉上的表情就像有人想賣給他布魯克林大橋一樣。
在所謂的「戰略規劃室」——其實不過是舊工具間掛了個體面的牌子——內,威廉召集他的豬派系,像個準備發動戰役的將軍。他們低聲商議,偶爾漏出幾句話:「應急對策」、「重組計畫」,但到底在策劃什麼,誰也說不準。
在安赫爾的辦公室裡,史奎爾帶來了一疊足以貼滿整座農莊的文件。「動物農莊」,他輕聲說道,語調滑順如油,「隨時準備在姊妹農場經濟調整的時刻伸出援手。這些文件詳細列出一套綜合再融資方案……」
話還沒說完,韋伯就闖了進來,神情像剛在舊外套口袋裡找到鈔票那般得意。「有個開發財團的傢伙來找我,對東區那片土地很感興趣。他們出的價可不低,足以解決你這些……暫時性的資金問題。」
一旁的艾格妮絲仍戴著她那頂學位帽,像戴著皇冠似的,滿腔熱血地向安赫爾講述理想與原則,完全像個從未操心過收支平衡的人。「革命超越了庸俗的金錢考量!」她義正辭嚴地宣布,「只要有足夠的意識形態信念,所有物質障礙都能克服!」
而安赫爾則盯著尼克舊魚缸裡飄浮的水母──或是一個塑膠袋──,目光空洞,彷彿她正幻想能和那個袋子交換身份。畢竟,水母從不用擔心財務報表、革命原則,或為什麼烏龜當不了奶牛場的高效員工。
她緊緊抓著史奎爾的文件,像落水狗拼命撈住最後一根浮木。「至少拿破崙還知道自己是個動物,」她冷冷地說,眼神像能讓牛奶瞬間變酸,「有些人似乎已經忘了這個簡單的道理。」
到了下午,那些豬議員神秘消失了——大概還躲在威廉的「戰略規劃室」裡密謀下一步。而此時,基西奧斯站上演講台,打著瞌睡,嘴裡叼著安赫爾的演講稿,這顯然不利於清楚發音。
「咳嗯,」他晃了晃身子,開始宣讀,「九、十、二、點……合、作、協、定……」
接下來的講稿宣讀,聽起來就像是有人在疾馳的馬背上念書:
「第一點……動物農莊將……承……擔……所有未結債務……」
「第二點……每年六百名……動物……愛國勞動……」
「第三點……財務部門……改組……」
「第四點……所有農產品配額……由中央委員會監管……」
「第五點……強制……革命意識……培訓……」
「第六點……所有繁殖計畫……須經……批……准……」
基西奧斯咬字不清,還不時打瞌睡,把「革命意識整合協議」念得像是亂數報表。然而,當他終於把演講念完,羊群便習慣性地開始大聲咩咩叫:「四條腿好!」並踩踏著地面,一片混亂。
摩西則靜靜地看著這一切,臉上的表情彷彿剛目睹有人用一碗紅豆湯換掉整座農場——只是這一次,換來的不是湯,而是一堆不值錢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