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不知道為何自己一直對轉型正義這個議題很有興趣,過去看了一些相關的電影,在去年還去參加了讀書會和不義遺址的走讀. 所以我讀了普利摩‧李維(Primo Levi)在1986年寫的《滅頂與生還》這本書. 這是普利摩‧李維人生中最後的一部作品,也是他身為人類史上最大暴行--納粹集中營的倖存者與見證者, 留給世人最後的反思.
他從奧許維茲集中營離開後就一直書寫他在集中營的經歷,揭露納粹的惡行讓世人知道,並憂心的提醒世人,別讓這慘無人性的歷史重演. 我原以為德國的轉型正義已做得很好,但從他書中的字裏行間,卻可感受到他對一些人的撇清責任和事不關己非常憤怒. 他描述加害者和德國人的心態,讓我覺得和台灣二二八事件及白色恐怖威權時期國民黨的劊子手後代,現在一直在撇清責任和不願正視歷史的錯誤如出一轍. 也能理解普利摩‧李維的憤怒和憂心.
普利摩‧李維在一開始就說人的記憶並不可靠. 承受極端傷害或造成他人傷害的記憶都可能因為種種因素而導致被遺忘或扭曲. 承受傷害的人傾向壓抑記憶,以免再度感受到痛苦;而傷害他人的人則傾向將記憶埋藏心底以求解脫,並減輕自己的罪惡感. 距離事件發生的時間愈久,變造事實的建構就愈發茁壯和完美. 加害者多以我之所以那麼做是為了服從命令,別無選擇...但李維覺得那都是藉口,他們在說謊,而且心知肚明, 充滿惡意. 這些惡人面對罪有應得的審判,他們捏造對自己有利的過往,而且深信不疑. 扭曲犯罪記憶做到極致就是壓抑,在法庭上說「我不知道」和「我不記得」, 擺明蓄意隱瞞,刻意讓自己變得不記得,成為推定事實. 實在讓人感到很無奈和憤慨! 這讓我想起柯文哲的貪瀆案, 他一律都說他不知道,他忘記了....或許這是出於人性為了保護自己的手段,但卻令人唾棄!
納粹軍隊認為集中營的囚犯沒人能夠活下來做見證,並摧毀清空奧許維茲集中營企圖湮滅證據,所以沒有人會相信有這麼可怕的事. 但百密必有一疏,凡走過必有痕跡! 即使納粹把所有文件都銷毀,把集中營和焚化爐都炸毀,仍被文史工作者挖掘出來,而也有像普利摩‧李維這樣的倖存者可以見證納粹的滅絕集中營真實存在過! 所以他一離開集中營, 從1947年10月就開始寫出《如果這是一個人》,寫出他在集中營的經歷,揭露納粹的惡行. 李維對於那些不相信和噤聲的人感到不理解甚至氣憤, 他反問當納粹把從滅絕營搜刮來的衣服,鞋子,手錶,眼鏡,生活用品拿去捐贈或賣給德國人, 怎會沒人想到那麼多的衣服鞋子是從哪裡來的? 並沒人強迫那些德國企業幫助納粹建造集中營,焚化爐,也並非一定要雇用飢餓奴工,為什麼這些德國企業要這麼做? 這些企業純粹只是利益考量而失去人道精神! 有數以千計的集中營奴工在工廠和採礦場工作,只要沒有遮住眼睛,一定會知道. 集中營附近的居民看著焚化爐日以繼夜的焚燒,一定都知道發生甚麼事,只是他們集體性的沒有勇氣開口,這就是共犯,是德國人全面性的犯罪.
集中營是個錯綜複雜,階層分明的小世界. 李維認為我們無法用簡化二元論來將集中營的人簡化分為受害者和迫害者. 剛入集中營的新生會被拳打腳踢,怒罵咆嘯,要脫光衣服全身赤裸,剃光所有毛髮換上破爛囚服,刺上編號刺青, 還會被老鳥殘酷譏諷. 除了一般囚犯之外,有些人為了能夠多領半公升的熱湯而去當清潔工,洗碗工,舖床工...等服務工作人員.雖然他們為了捍衛他們的工作以免被陷害而失去工作,他們粗鄙傲慢,但不該被視為敵人. 集中營裡還有一種人稱為「卡波」,他們來自一般囚犯,因過往暴戾經驗,虐待狂或是精神衰弱而被挑選為囚犯管理人. 特遣隊員則是負責把人送進毒氣室,再把人送進焚化爐滅跡. 他們執行數個月之後就會被滅口. 新小隊接手的開工儀式就是焚燒前任小隊隊員的屍體. 特遣小隊的主要組成分子是猶太人, 納粹要猶太人把猶太人送進焚化爐, 要他們屈辱, 要他們自我毀滅. 納粹親衛隊在某種程度上視特遣隊為同僚,是和自己一樣已喪失人性的骯髒共犯. 他們說「如果第一天沒發瘋, 你就會慢慢習慣」,特遣隊手上沾滿猶太人的血,像該隱一樣,殺死自己的手足. 書中還談了盧姆科夫斯基這個人,他是猶太隔離區委員會主席,對權力的崇拜而狂妄自大,鎮壓管理隔離區. 李維提起反思, 我們跟盧姆科夫斯一樣,也會被權力名利迷惑, 我們向權力低頭,忘記我們自己其實也在隔離區裡,隔離區雖有高牆圍繞,但隔離區外有死神在徘迴,不遠處則有列車在等待. 集中營裡有各式各樣的人,因著不同的特權而有他們可能可以選擇怎麼做的空間,成為惡魔或仍保有人性的善. 每個人都是普通人,普通聰明,普通壞, 只是被教導作惡. 我想這是李維所謂的「灰色地帶」.
納粹踐踏的是人性的尊嚴,是手段低俗的傷害和下馬威,展現了刻意且豪不遮掩的惡意. 納粹德國高層的選擇就是要讓猶太人受盡生理和心理的傷害與折磨,在痛苦中死去. 將集中營婦女的頭髮剃下拿去紡織廠生產布袋和織布, 拿骨灰去鋪路作建材, 這樣做的動機與其說是牟利,不如說是為了凌辱. 知識分子被要求從事大量的勞力工作,被像動物一樣的對待,除了力氣不足缺乏鍛鍊之外, 會因強烈的羞辱感而覺得痛苦. 盡量不要試圖理解和擁有信仰,才會獲得救贖的力量, 讓日子過得不那麼痛苦. 而面對死亡,對死亡感覺麻木之後,文化與非文化的界線就會消失不見.
當作者的第一本書 《如果這是一個人》有了德文翻譯本他感到高興, 希望把當事人或曾經的迫害者或旁觀者綁在鏡子前逼迫他們看看自己. 李維覺得紐倫堡審判已經滿足他的私心,他只是想理解那些緘默不語,沒有勇氣直視他們,不曾施捨一塊麵包或說出半句寬慰話語的德國人. 他想要德國人直視這段歷史, 但卻發現有些德國人根本不以為然, 而且對今日德國的強大富裕,感到志得意滿. 所以李維在回信給德國讀者來信時仍充滿怨恨及憤慨.
最後李維憂心地提醒大家,這件事既然曾經發生過,就有可能再次發生. 他覺得他有責任對歷史事件提出集體的見證, 擔心現在的年輕人愈來愈無感,也擔心未來若有人將暴力組織化合法化,並宣稱暴力是必要,理所當然的, 就會汙染那個地區. 所以提醒大家要更有警覺性,不輕易相信預言家和夢想家, 質疑那些辯才無礙,詞藻華麗但空洞不實的人. 他希望大家彼此信任共同協商來解決問題,而不該使用戰爭和暴力.
《滅頂與生還》一書出版後隔年,普利摩‧李維(Primo Levi)就在1987年自殺辭世,沒有留下遺書. 也許 "凡受過酷刑的人,終其一生都走不出來,....心中對於被消滅的恨永無終日." 他忍受著自己的痛苦,一字一句地訴說,為要世人借鏡歷史, 不要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