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娥啊,你要去哪裡?」張月娥的阿嬤拄著拐杖,站在門口,眼神中滿是擔憂。
「阿嬤,我有事情出去一下,傍晚就回來。」張月娥一邊整理頭髮,一邊輕聲回答。
「等一下,月娥,你是不是要去跟那個年輕醫生見面?」阿嬤的聲音帶著一絲急切。
張月娥低下頭,沉默不語,臉頰微微泛紅。
「阿娥,妳不要去!妳不能去!如果妳愈陷愈深,妳就完了!」阿嬤的聲音顫抖著,語氣中充滿了無奈與焦慮。
「阿嬤,妳別管我,我已經長大了,我知道該怎麼做。」張月娥的聲音雖然輕柔,卻帶著一股倔強。
「月娥,妳不能重蹈妳阿母的錯誤!妳阿母已經犯了錯,妳不可以跟她一樣!妳跟那個醫生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不可能有正果的。妳不要再幻想奢望了!」阿嬤的聲音幾乎是哀求。
張月娥的腳步頓了頓,但最終還是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門。她的背影在陽光下拉得很長,彷彿帶著一種無法回頭的決絕。
張月娥是隔代教養長大的孩子,她的母親曾是歌仔戲班的當家花旦。當年,母親因未婚懷孕,堅持生下了張月娥。在那個民風保守的年代,尤其是在純樸的鄉下,未婚生子無疑是一場災難。街頭巷尾的流言蜚語像瘟疫一樣蔓延,張月娥的母親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最終,母親將孩子丟給阿嬤撫養,自己則一聲不響地離開了。每年,母親都會寄錢回家,但從未透露自己在做什麼,只說等有能力時,會接阿嬤和張月娥到台北享福。
然而,命運並沒有給她們太多時間。張月娥十歲那年,警方上門通知她們,母親在台北身亡,需要她們去認屍。
阿嬤和舅舅趕到台北,才知道母親所謂的「不錯的工作」,其實是在舞廳上班。母親憑藉著美貌在舞廳紅極一時,甚至被一名富商包養,過上了奢侈的生活。然而,隨著年華老去,富商不再露面,舞廳的生意也一落千丈。母親最終淪為黑道的玩物,遭受家暴和毒品的控制,最終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
母親的遺體被運回故鄉,年僅十歲的張月娥望著母親的遺體,心中卻沒有任何波瀾。母親對她來說,只是一個遙遠的經濟支柱,如今支柱崩塌,她必須面對現實的生計問題。國小畢業後,她沒有繼續升學,而是加入了舅舅的歌仔戲班。憑藉著母親遺傳的美貌和表演天賦,她很快成為戲班的當家花旦,吸引了許多鐵粉。
阿嬤對張月娥的叮囑與勸導,無非是不願見她重蹈母親的覆轍。阿嬤很清楚,張月娥自小在鄉下長大,天真爛漫,不懂人心險惡。雖然她乖巧孝順,但論及條件,又怎麼配得上那個年輕醫生?「門當戶對」這四個字聽來雖勢利俗氣,卻是有道理的。如果放任張月娥繼續陷下去,注定是一場悲劇。阿嬤年歲已高,她再也經不起第二次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打擊。
然而,張月娥外表柔順,骨子裡卻一身倔強。她不信什麼門當戶對,她要擺脫宿命,為自己的將來賭一把。只是,她並不知道,這場賭局的籌碼太高昂了,而她,根本輸不起。
李文淵結束在宜蘭的義診後,回到了台北,但與張月娥的聯繫並未中斷。張月娥也在沒有演出的時候,頻繁往返於台北與宜蘭之間。雖然交通不便,但心中的甜蜜讓她甘之如飴。
五十年前的義診之旅,李文淵初遇了這位天真執著、滿懷夢想的戲班苦旦。短暫交會,卻埋下了悲劇的種子。一年後,她懷著他的骨肉,期待一紙承諾,迎來的卻是背叛與冷漠。
一年過去,張月娥懷孕了。她滿心歡喜地將這個消息告訴李文淵,卻換來了他的冷淡與疏遠。李文淵開始躲著她,不接她的電話,甚至在她到醫院堵他時,表現出極度的反感。
張月娥天真地以為,腹中的孩子可以成為她改變命運的籌碼,卻沒想到這竟是夢碎的開始。她決定,如果李文淵不負責任,她會大鬧他的醫院門診,將整件事抖出來,逼他出面。
然而,事情出現了轉折。李文淵突然主動聯絡她,對她噓寒問暖,甚至答應在孩子出生後娶她。為了確保母子平安,李文淵建議張月娥到他大哥的婦產科診所檢查。張月娥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答應了。
看診的那一天,張月娥依約來到李文山的診所。診所裡沒有護士,也沒有其他病患,只有李文山一人在等她。
「李大哥好。」張月娥親切地打招呼。
李文山微笑著回應,並解釋接下來的檢查需要全身麻醉。張月娥雖然有些不安,但還是選擇相信他。
她躺在手術台上,麻醉藥漸漸生效,眼前的手術燈變得模糊,最終陷入昏睡。
當她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的肚子已經平坦,腹中的孩子不見了。
「怎麼回事?我的孩子呢?」張月娥驚恐地問道。
李文山冷冷地回答:「檢查時發現胎兒是畸形,不能留下來,所以我們已經為妳做了人工流產。」在李文山的診所,月娥被告知胎兒已被強行取走。「畸形胎,已做流產。」李文山的話如刀般凌厲。
張月娥如遭雷擊,淚水瞬間湧出:「你們怎麼能這樣?為什麼要這麼絕?」
李文山不耐煩地回罵:「誰知道妳肚裡的孩子是誰的雜種?像妳這樣的女人,生活隨便,隨便栽贓給文淵。我們幫妳處理掉,是為了妳好!」
「誰給你們這個權利!」月娥撕心裂肺地吼出,眼中是絕望的火焰。
李文山冷聲道:「像妳這樣的人,配不上我們家!」
那一刻,愛情崩塌,親情斷絕,命運成了無邊的黑夜。
張月娥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她失去了孩子,也失去了對未來的希望。麻醉藥的效力尚未完全消退,加上極度的憤怒與絕望,她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承軒……這場冤孽,不是你該承受的,但你已無退路。」
李文淵話音墜落,病房內燈光閃爍,似哭似泣,雷聲如審判將至。
窗外,歌仔戲的幽怨唱腔再度響起,似訴不盡的情恨,亦似無止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