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路有鬼
作者:逆翔
01-方向盤的另一張臉
張晉平,一個普通到再不行的上班族。
普通到主管要他加班,他只會低聲回答「好」。
也是同事口中的好好先生,不管拜託他什麼事情,都會幫忙完成。
不過公司和家人都不曉得,只要讓他一握上方向盤,就好像把他腦袋裡的保險絲拔掉一樣。
平常的好脾氣就好像被塞進手套箱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尖銳、易燃、隨時都可能會爆炸的怒氣。
他也知道這樣不對,但僅限於手離開方向盤之後才會自我反省。
為什麼會這樣,他自己也不曉得。
只要雙手握上方向盤,就不容許別人來挑戰他。
在馬路上,開著車子的他就是王,誰都不能侵犯。
這一晚剛剛下過雨,柏油路面被雨水灑的油油亮亮,紅綠燈也因而在地面上暈了開來。
張晉平心裡正惦記著明天公司要交的報告,手心還黏著些許汗水。
這時候,一輛黑色轎車猛然從內線切出,然後猛的從他的車頭鬼切而過。
因為來的太過突然,加上剛才心裡還想著事情,所以張晉平被嚇的不輕。
驚嚇過後,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怒氣,張晉平的胸腔瞬間繃緊,這口氣真的是不吐不快了。
他猛踩油門追上去。
此時怒氣上身,方向盤在他手裡變得異常輕盈,彷彿在鼓勵他的怒氣般。
長長一聲喇叭,張晉平不斷的閃動遠光燈,示意前方的黑車停下。
不過黑車完全無視,完全不把他當一回事。
看來不好好教訓你一下,你都不知道怎麼好好開車。張晉平的怒氣已經來到頭頂,只差還沒把腦袋炸開。
牙一咬,張晉平將油門踩到底,快速超越黑車後,換他鬼切,然後猛踩煞車。
在輪胎淒厲又刺耳的剎車聲中,黑車被迫停了下來。
張晉平用力打開車門後下車,雨水如細針般扎著他的臉。
氣壞的他敲了敲黑車的車窗。
黑車的車窗玻璃緩緩降下,一股冷氣帶著淡淡的詭異臭味竄出。
坐在駕駛座上的是一個身材頗為壯碩的中年男人。
如果是在平常時候,想到家人,張晉平肯定會退縮,但不曉得為什麼,他就是非常的氣憤。
張晉平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聲嘶力竭的怒吼道:「我x你媽的,到底會不會開車啦?」
中年男人白了張晉平一眼,也不爽的回應:「你才不會開車吧?是要輸贏嗎?」
「輸贏就輸贏,來啊!」張晉平憤怒的揮著拳頭。
「來,誰怕誰!」沒想到那個中年人說著就真的要下車。
靠,剛才氣壞了,根本沒有用上腦袋,也不帶著藏在後座的鋁棒壯膽。
身材差這麼多,張晉平知道自己毫無勝算,仍在氣頭上的他也豁出去了。
他用雙腳頂住車門,不讓中年男人下車,並趁對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對著他的頭一連打了好幾下。
這幾拳讓張晉平消了不少氣,但相對的膽子也開始變小了,於是拔腿就跑回自己車上,頭也不回的開著車逃離。
一邊開,張晉平還不斷的看著後照鏡,就怕對方緊追而來。
還好,一路開到家,都沒有看到對方的車,這才讓他鬆了口氣。
活該,誰你不去惹,偏要來惹我,被我打剛好而已。
想起剛才打的那幾拳,張晉平只覺得好爽,好解氣。
回到家後,張晉平也沒有想那麼多,洗了澡之後就上床睡覺了,還睡的特別香甜。
隔天早上,張晉平租屋處的門鈴規律的響了三聲。
「靠,今天是假日耶,是誰那麼缺德,一大早就在那邊吵人睡覺?」
是警察。
兩個穿著制服的警察,一男一女。
「請問是張晉平先生?」男警問道。
「我是。」張晉平點頭回應,「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女警回道:「昨天晚上二十二點三十八分,在民權東路口,你與他人發生衝突並攻擊對方,對方送醫後已經不治死亡。」
張晉平只覺得腦袋「轟」的一聲大響,愣道:「怎麼可能,我只是打了他三拳……怎麼可能會死人?」
「請你先跟我們回派出所,再做說明好嗎?」男警比了個「請」的手勢。
「我拿一下外套。」
張晉平搭他們的巡邏車一同回到了轄區派出所。
「有需要的話,你可以請律師來。」男警告知他的權利。
「先不用沒關係,我想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好,那可以請你先說說,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嗎?」男警開始幫他做筆錄。
張晉平一邊回想,一邊努力述說著昨晚發生的事情,就怕警察錯過重點或是不相信他。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對方超你的車,造成你的不滿,所以把他攔下來並發生衝突,然後打了他三拳就驅車離開?」
「對,就是這樣。」
「這個筆錄你先看一下,沒有問題的話請幫我簽個名。」
等他簽完名後,男警說:「關於昨天你的這個案件,我們有調出相關的監錄影像,請你看一下。」
「好。」有影像最好了,這下可以證明他沒有說謊,張晉平用力點著頭。
仔細看著電腦螢幕,在女警的操作下,影像很快的出現。
螢幕上顯現出的場景是一個雨夜,有一輛白色小車停在路邊。
張晉平的車子停在它的前方,接著看到張晉平下車拍窗。
玻璃降下,是一名短髮女子,手裡拿著手機。
接著,畫面裡的張晉平開始揮拳一拳、二拳、三拳、四拳、五拳……
到後來已經數不清他究竟打了多少拳,直到對方無力倒下,頭還垂掛在車窗上,雙眼翻白。
「不對!」張晉平真的被嚇壞了,驚慌失措的大喊:「昨天晚上那輛車是黑車,而且對方是一個中年男人,而且我真的只打了他三拳,你們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那車牌就是你的。」男警冷冷回應:「而且這個人就是你,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你下手怎麼可以那麼凶殘?」
「不可能、不可能。」張晉平雙手抱頭,說什麼都不相信這是真的。
但畫面裡的人確實是他沒錯,車子也是他的,但不對的地方在於對方的車子不同,開車的人也不一樣。
重點是他真的只打了三拳啊,為什麼畫面裡的他卻打了無數拳?
「我們也查了她的通話紀錄,她叫任雅,三十歲,那時候停在路邊講電話,正在問她的爸、媽要不要帶宵夜回去給他們吃。」
怎麼會……
張晉平只覺得嗓子像被一團布塞住,完全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證據會與記憶徹底對立?
消息很快傳遍各大媒體。
網路輿論更是未審先判——「典型路怒殺人」。
留言區一片罵聲,幾乎一面倒的叫他去死。
然而張晉平不斷的反覆回想。
腦海裡記住的總是那輛黑車和一個中年男人。
可是行車紀錄器和監視器所看到的影像,都和他的記憶完全不同。
證據像雨般不斷滲透,記憶卻像霧,怎麼抓都抓不著。
畢竟案件還是以證據說話,張晉平最後還是被以殺人罪移送。
在保釋期間,張晉平開著車想去位在金山的宮廟拜拜,很多人都說那座廟很靈的。
天空陰暗而且下著雨,這一次,握著方向盤的他,不再充滿怒氣,有的只是無盡的悔恨。
不管那些詭異的細節,如果能再來一次的話,他肯定不會再追車找對方理論了。
正當他準備要上高速公路的時候,有一輛紅色跑車鬼切過他之後又緊急剎車。
不得已,張晉平只好把車子停了下來。
前面那輛紅色跑車上有一個染了金頭髮的年輕走拿著鋁棒朝他走來。
用鋁棒指著他,金髮仔怒罵道:「你會不會開車啊,有人這樣切車的嗎?」
「切車?」搖下車窗,張晉平才想解釋他剛才都沒有超別人的車,那年輕的鋁棒已經對著他的頭顱砸了下來。
「哐」的一聲,張晉平只覺得頭整個麻掉了,連接下來想要說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看到了,就在這個時候,張晉平從車子的後照鏡中看到那個被他攔車的中年男人了,正咧開嘴,露出滿嘴黑牙,笑嘻嘻的盯著他看。
你……到底是誰?
雖然想要這麼問,但是張晉平已經開不了口說話了。
「哐、哐、哐……」聽著自己的頭不斷被鋁棒敲打的聲音,張晉平只覺得意識愈來愈模糊,直到整個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