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饗宴篇》(The Symposium) 公認是是柏拉圖對話錄中,最受歡迎的一篇,因為在這篇對話錄中,柏拉圖處理的是有關「愛」的起源、目的與本質。
在這一篇對話錄中,「愛」這個議題,由七位人士分別針對「愛」(Eros)發言,並且經由發言的次序,展現深入討論的層次感,最終符應了柏拉圖的理型理念。
•因為蘇格拉底的另一位學生Xenophon也寫過《饗宴篇》,其中Xenophon對於「性愛享受論」提出蔑視的態度。從這一點,可以說明,古希臘人對於性愛的態度並非一致,也非想像中那麼「開放」。•EROS不是性愛,而是神話故事中的一位神。
•這是飲酒作樂的場合,所以說出來的話,是少數對話錄中不是以「對話」,而是以「演講」的方式所進行的結果。
•這極有可能是一場虛構的故事,即使該饗宴發生的時間與地點皆清楚地註記出來。
•主人Agathon在西元前416年的酒神節,因為慶祝一篇劇作的成功演出,舉辦一場「饗宴」。
•在饗宴中,有人提議讚美愛。
•有七個人針對「愛」發表意見。
•這個「愛」,基本上是對於年輕男性所展現的「愛」。
•蘇格拉底透過一個神媒(Diotima)對他所說的內容,發展欲、美、理型、永恆與不變的理念。
•柏拉圖透過這一連串的對話,有意以形上學的理型,取代蘇格拉底想要追求美的心理狀態。
•Phaedrus在一開始引用希臘神話,說Eros是最早的神,沒有父母。因此,「愛」的唯一功用,就是引發他所愛的對象之仰慕。例如在戰場中展現英勇的精神,如此贏得仰慕。這是戰勝所有戰爭的關鍵,因為相愛的人,會為了愛,甚至犧牲性命亦在所不惜。Archilles就是一個例子。他為了替愛人Patroclus復仇,即使知道會犧牲也依然勇往直前。因此,愛是具有強大力量的神。
•Pausanias跟著Phaedrus說,與愛結合的美,不是Aphrodite Pandemos (對於一般人的美),因為這種美的對象,往往只是男生與女人。與美結合的愛,是Aphrodite Urania (天上的美), 完全來自於男性,而且不包含任何含混。
•這種愛的對象通常是針對比較年長的男性。Pausanias認為有關對於同性戀的態度,各地不盡相同,但他特別提到雅典的法律,並認為不好理解。主要原因是,雅典的法律將同性戀中男孩首肯的理由做出具有道德意義的區分。為了金錢與權力而陷入同性之愛的行為,應予蔑視,而為了智慧與德行所作的,則無傷人性尊嚴。
•Eryximachus從醫學的眼光中說,愛是影響健康的內在因素,是幸福的來源,讓人能夠與高層的人、聖人、神結合在一起。
•Aristophanes開始講一個有關為什麼愛讓人覺得「圓滿」的故事。早先人長的是兩個身軀和在一起的樣子,具有強大的力量,並有三種性別:男性、女性與雌雄同體(androgynous)。它們最終冒犯宙斯,所以遭天打雷劈,從中間分成兩塊,然後從背部縫起來,成為人。從此,人就到處找尋他的另一半,因為他們都想恢復原有的本質。
•Agathon開始埋怨,所以直到他為止的演說,都是針對愛的特質,但是沒有人針對愛神發表觀點。他說,愛神是永遠年輕的神,並且對抗老化,適合年輕的人。
•Alcibiades直接向蘇格拉底示愛,令蘇覺得有些恐怖,還要求Alcibiades別因為他坐在Agathon旁邊而生氣。Alcibiades認為他直接用愛來說明蘇格拉底,他就像是一具外表醜陋,但內部充滿金像的雕像。他說,聽見蘇講話時,他得靈魂發生悸動,改變生命的價值,並覺得慚愧。尤其是,當他認識蘇的內心世界時,他覺得其靈魂展現只有神才會有的特質,令他立即信服,言聽計從。當Alcibiades求愛失敗時,他體認他必須作最好的人才能成功。為了達到這一點,他要蘇格拉底能夠幫助他、教導他。蘇格拉底的回答是,如果他真的有用,他願意以真實的印象與Alcibiades的俊美印象並列。但如果他沒用,就幫不了忙了。
羅素說:
- 「知識」與「意見」有何區別?擁有知識的人知道某物,也就是說,知道某種存在的東西,因為不存在的東西是虛無的。(這讓人想起巴門尼德。)因此,知識不會出錯,因為在邏輯上它不可能出錯。但意見可能出錯。這怎麼可能?意見不可能是關於不存在的東西,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也不可能是關於存在的東西,因為那時它就是知識了。因此,意見必須是關於既是又非是的東西。但這怎麼可能?
- 答案是:個別事物總是兼具相反的性質:美的事物在某些方面也是醜的;公正的事物在某些方面也是不公正的;等等。柏拉圖主張,所有個別的可感對象都具有這種矛盾的性質;它們因此介於存在與不存在之間,適合作為意見的對象,而非知識的對象。「但那些看到絕對、永恆、不變者的人,可以說是擁有知識,而不僅是意見。」
Diotima
- 我能否再問你,愛是對某物之愛,還是對虛無之愛?
- 但讓我再問一個問題來說明我的意思:難道兄弟在本質上不就是某人的兄弟嗎?
- 現在,蘇格拉底說,我要問關於愛的問題:—— 愛是對某物之愛,還是對虛無之愛?
- 當然是對某物之愛,他回答。
- 記住這個東西是什麼,然後告訴我我想知道的——愛是否渴望他所愛的那個東西。
- 那麼,他擁有,還是不擁有他所愛和渴望的東西?
- 我大概會說,他不擁有。
- 很好。一個偉大的人會渴望變得偉大嗎?一個強壯的人會渴望變得強壯嗎?
- 不會。
- 確實。因為一個人若是某物,就不會想要成為他已經是的那個東西?
- 非常正確。
- 那麼,蘇格拉底說,他渴望他目前擁有的東西在未來仍能為他所保有,這等於說他渴望某種對他而言尚不存在的東西,某種他尚未擁有的東西:
- 非常正確,他說。
- 那麼他以及每一個有欲望的人,都渴望他尚未擁有、屬於未來而非現在、他沒有的、他尚不是的、他所缺乏的東西;——這些就是愛和欲望所尋求的東西嗎?
- 非常正確,他說。
- 那麼現在,蘇格拉底說,讓我們概括一下論點。首先,愛難道不是對某物之愛,而且是對人所缺乏的某物之愛嗎?
- 是的,他回答。
- 如果這是真的,愛就是對美之愛,而非對醜之愛?
- 他同意。
- 我們之前已經承認,愛是對一個人缺乏且沒有的東西之愛?
- 是的,他說。
- 那麼愛缺乏且沒有美?
- 當然,他回答。
- 你會把缺乏且不擁有美的東西稱為美的嗎?
- 當然不會。
- 那麼你還會說愛是美的嗎?
- 善不就是美嗎?
- 是的。
- 那麼在渴望美時,愛也渴望善?
- 我無法反駁你,蘇格拉底。
- 現在,我要與你道別,並複述我從曼提尼亞的Diotima那裡聽來的一個關於愛的故事。
- 我必須先談論愛的存在與本質,然後是他的作為。
- 首先,我用他幾乎同樣的話問她,愛是否是一位偉大的神,
- 愛既不美也不好。
- 我問:「Diotima,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愛是邪惡和醜陋的嗎?」
- 「噓,」她喊道,「不美就必然是醜嗎?」
- 「當然,」我說。「那不智慧的,就是無知的嗎?你難道沒看到在智慧與無知之間有一個中間狀態嗎?」
- 「那是什麼?」我問。
- 「正確的意見,」她回答,「如你所知,由於無法給出理由,所以不是知識(因為知識怎能沒有理由?),但也不是無知(因為無知也無法獲知真理),它顯然是介於無知與智慧之間的東西。」
- 「非常正確,」我回答。
- 「那麼不要堅持,」她說,「凡不美的就必然是醜的,或不善的就必然是惡的;也不要因為愛不美不善,就推斷他是醜和惡的;因為他處於它們之間的中間狀態。」
- 「那麼,」我說,「愛確實被所有人公認為是一位偉大的神。」「是被知道的人,還是不知道的人?」
- 「被所有人。」「蘇格拉底,」她微笑著說,「那些根本不認為他是神的人,怎麼會承認愛是偉大的神呢?」
- 「他們是誰?」我問。「你我就是其中的兩個,」她回答。
- 「怎麼可能?」我說。
- 「這很好理解,」她回答,「因為你自己會承認諸神是幸福和美的——當然你會——你敢說有任何神不是嗎?」
- 「當然不敢,」我回答。
- 「你所說的幸福者,是指那些擁有美好事物的人嗎?」
- 「是的。」「而你承認,愛因為缺乏,所以他渴望那些他缺乏的美好事物?」
- 「是的,我承認。」
- 「但是一個在善或美中毫無份額的(愛),怎麼可能是神呢?」「不可能。」「那麼你看,你也否認愛的神性。」
- 「那麼愛是什麼?」我問,「他是會死的嗎?」
- 「不。」「那是什麼?」「就像之前那個例子一樣,他既非會死也非不死,而是介於兩者之間。」「他是什麼,Diotima?」
- 「他是一個偉大的精靈(daimon),像所有精靈一樣,介於神與人之間。」
- 「那麼,」我問,「他的能力是什麼?」
- 「他傳譯,」她回答,「在神與人之間,向諸神傳達人的祈禱和祭祀,向人傳達諸神的命令和回應;他是橫跨分隔兩者鴻溝的媒介,因此萬物因他而聯結,通過他,先知和祭司的技藝、他們的祭祀、奧秘和咒語,以及所有預言和咒術,得以實現。
- 因為神不與人混雜;但通過愛,神與人之間的所有交流與對話,無論醒著還是睡著,都在進行。
- 理解這一點的智慧是屬靈的;其他智慧,如技藝和手工藝的智慧,則是平庸和粗俗的。這些精靈或中介力量眾多且多樣,愛是其中之一。」
- 「那麼,」我問,「他的父親和母親是誰?」「這個故事,」她說,「需要些時間;不過我會告訴你。在阿佛洛狄忒生日那天,諸神有一場宴會,富神波羅斯(豐饒),即謹慎女神墨提斯之子,是賓客之一。宴會結束後,貧窮女神珀尼亞(貧乏),按照這種場合的慣例,來到門前乞討。豐饒因喝多了瓊漿(那時還沒有酒)而醉,走進宙斯的花園,陷入沉睡。貧乏考慮到自己的窘境,計劃與他生一個孩子,於是她躺在他身邊,懷上了愛。愛之所以成為阿佛洛狄忒的追隨者和侍從,部分是因為他天生愛美,部分因為阿佛洛狄忒本身很美,也因為他出生在她的生日那天。
- 他的出身如此,他的命運也如此。首先,他總是貧窮,遠非眾人想像的那樣溫柔美麗;他粗魯、邋遢,沒有鞋子,也沒有房子居住;他露宿在光禿禿的地上、天空下、街頭或門廊裡休息;像他母親一樣,他總是處在困境中。也像他父親(他部分也像他父親),他總是圖謀對抗美善;他大膽、進取、強壯,是一位了不起的獵手,總在編織某些詭計,熱切追求智慧,足智多謀;他始終是個哲學家,像施咒者、巫師、智士一樣可怕。
- 他天生既非會死也非不死,而是在豐饒時活躍繁盛,在匱乏時死去,但又因其父的本質而重生。但流入總伴隨著流出,所以他從不極度貧乏也從不極度富有;而且,他處在無知與知識之間的中間狀態。真相是:沒有神是哲學家或智慧的追求者,因為神已然智慧;也沒有任何已是智者的人追求智慧。無知者也不追求智慧。因為無知的惡正在於此:那既不好也不智慧的人,卻對自己心滿意足:他對他感覺不到缺乏的東西沒有欲望。」「但是,Diotima」我問,「如果追求智慧的既非智者亦非愚者,那麼誰是愛智者?」
- 「一個孩子也能回答這個問題,」她回答,「他們是介於兩者之間的人;愛是其中之一。因為智慧是最美的東西,而愛是關於美的;因此愛也是哲學家或愛智者,作為愛智者,他處於智慧與無知之間。這也是他出身的原因;因為他的父親富有而智慧,他的母親貧窮而愚蠢。親愛的蘇格拉底,這就是精靈愛的本質。
- 你對他的認識錯誤是很自然的,而且根據你所說,我想是源於將愛者與被愛者混淆了,這讓你認為愛全是美的。因為被愛者才是真正美麗、精緻、完美、幸福的;但愛的原則本質不同,正如我所描述的那樣。」
- 當一個人愛美時,他渴望什麼?我回答她:「渴望美能成為他的。」「但是,」她說,「這個答案引出了進一步的問題:擁有美會帶來什麼?」「對於你問的這個問題,」我回答,「我沒有現成的答案。」
- 「那麼,」她說,「讓我把『美』換成『善』,再問一遍:如果愛者愛善,那麼他愛的是什麼?」「擁有善,」我說。「那擁有善的人能得到什麼?」「幸福,」我回答,「回答這個問題比較不難。」「是的,」她說,「幸福者通過獲得善而變得幸福。我們也無需問人為何渴望幸福;答案已是最終的了。」「你說得對。」我說。「這種願望和欲望是所有人共有的嗎?所有人都始終渴望自己的善,還是只有一些人渴望?——你怎麼說?」
(台大哲學苑舉正的西洋哲學史課堂筆記)

佛學修行者說:
大多數人執“缺愛”為因、“渴愛”為緣,溺於苦海而不返!蘇格拉底窮詰“愛為有物無物”,恰是破迷之鑰:愛若為有,既已有之,何需渴慕?愛若為無,向空求索,豈有歸期?
兄弟立名,必對“兄弟”之境;愛欲生發,必因“匱乏”之妄。強者不慕強,大者不貪大,蓋因本自具足,無待外求!人,普遍顛倒,誤認“缺愛”為實,以渴愛為救濟,殊不知愛欲如渴鹿逐陽焰,愈追愈疲,愈求愈苦!
勘破“缺”“求”,不執有愛無愛,不迷渴與不渴。何懼苦樂纏縛?缺愛、原生家庭等現代心理學沒有找到根本卻找到了一個外在的共鳴,依此共鳴而體系化現代病…
缺愛者極端表現為佔有型控制,毀滅性依賴,情感隔絕與攻擊……毀天滅地都有可能。心理學執於表象思辨,終不識愛之實體(可以緩釋,無法治療);哲學窮究性理,若滯於言詮、不務踐履,亦如說食數寶,空言無益(可以治療,無法治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