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國家治理能力之優劣及供應鏈之重組─美中經濟（23）

作者：陳華夫

發表美聯儲「無限QE」成功的止跌美股？─美聯儲的本質（6）逾八千多人點閱，表示讀者對金融知識渴求之殷切。2020/4/20即將到期5月紐約原油崩跌至每桶-37.63美元（如下圖），是史上首見的負值。

油價大跌，拖累美股的能源類股下跌，美道瓊跟著大跌592.05跌，新冠疫情的金融危機似乎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朋友希望我就新冠疫情下的美中政治制度之優劣及供應鏈之重組，評論一二，本文即是回應。

深度解析美中供應鏈重組牽涉美中兩大國（G2）的經濟面及政治面，但一談到政治，中外輿論都情緒性的選邊論戰，不利知識真相的探討，例如，我寫美元霸權屹立不搖，新冠危機無法撼動─貨幣及美元的本質（5），就是因為媒體充斥了討伐美國QE印鈔，收割其他國家的財富的聲浪。其實，美聯儲深知「無限QE」只是短期「美元荒」的解藥，但長期卻是全球「流動性陷阱」危機的毒藥。凱因斯說過一句名言：「長期來看，大家都死了。（In the long run, we are all dead）」，人們大可不必羨慕美元霸權，美國其實深受其害，騎虎難下的陷入金融泡沫危機，沒死也是半條命。

新冠疫情肆虐全球，截至2020/4/20日全球逾240萬人確診，美國75萬餘，死亡4萬餘，而中國8萬餘，死亡4千餘。美中約10/1的比率引爆兩國政府的抗疫效率及政治制度優劣的爭論，關係到「後疫情時代」國際關係的變化及全球供應鏈的重組，值得深度解析。

首先，從250年前，亞當．史密斯的《國富論》（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到2018年林德爾•霍爾庫姆(Randall G.Holcombe)的《Political Capitalism: How Economic and Political Power Is Made and Maintained》（政治經濟學：經濟和政治權力如何形成與維持），昭示了西方「市場資本主義」（Market Capitalism）、「社會主義」（Socialism）、及「政治經濟學」（Political Capitalism）的變遷與糾葛。簡而言之，西方這250年來的趨勢，經濟學是在「價格市場化」，而政治學是在「權力民主化」。

怎麼說呢？

「市場資本主義」大師海耶克認為人的理性有限無法窮盡各種可能的狀況，所以不支持「社會主義」計畫經濟的政府干預，但新凱因斯派的傅利曼則支持政府干預，透過貨幣政策及財政政策干預市場資金流動性，這正是2020/3月美聯儲「無限QE」背後的理論支撐。

而獨立於「市場資本主義」及「社會主義」之外的「政治經濟學」另有一個別名─「裙帶資本主義」（Crony capitalism），也可稱做「權貴資本主義」或「菁英資本主義」，是指一個經濟體中的菁英利用法規特許、壟斷尋租、政府補助或特殊的稅收優惠，而成功賺錢。從這個觀點來看，美國並非「市場資本主義」，中國也並非「社會主義」。實際上，兩國都屬於「裙帶資本主義」。同時，兩國也都是由少數具備知識、財富與地位的菁英主導政治決策的「菁英主義」（Elitism），其反義詞為「民粹主義」（Populism）─氾指以大眾民意主導政治決策，例如，川普總統明顯的正把美國帶往「民粹化」的方向。

而「裙帶資本主義」的美中兩國的政府官員在干預經濟時的成敗，很大部分決定於他們的「權力來源（基礎）」，例如，美國總統及議員的權力來源是選民，而選民中大部分是「401K退休儲蓄計畫」族群，他們在低利率時代，鋌而走險的在華爾街股海翻騰（請看筆者寫的疫情及全球低利率將加大社會的「貧富差距」─貨幣及美元的本質（7）），當股災來臨，川普為討好選民不得不出手「川普賣權」護盤，卻因此持續毀滅性的吹大股債市泡沫。

中國政府官員的「權力來源（基礎）」與美國的選舉不同。中國的官員大都必須從最底層的「村支書」一階一階艱辛的往上爬，重點是，「村支書」一般由村黨支部黨員選舉產生，姑不論這選舉的實質意義，它基本上已顛覆了中國「開科取士」的傳統。從1950年中國共產黨執政到1976年文革結束的26年，中國幾千年承傳的「官僚體制」（Bureaucracy）被連串政治運動徹底摧毀後，不經意（incidental）孕育出來的「黨內民主」式「官僚體制」，達成了中國史上首次官員的「權力民主化」，於是，權力的來源（基礎）不再是「上天」、軍事（暴力）、權貴裙帶、知識（科舉），也不再是費孝通在《鄉土中國》所說的父權（Paternalism）或「長老」，而是一連串的同儕票選同意，其「選賢與能」的功能優於美式民主選舉，並且根本上杜絕了沒有實戰經驗的「空降」高官，中國官員激烈的同儕競爭淘汰下，維持了整體官員一定程度的素質。文一教授(《The Making of an Economic Superpower: Unlocking China's Secret of Rapid Industrialization》（2016）（中譯《偉大的中國工業革命》（2018）的作者）認為，中國改革開放後，舉世無雙的經濟奇蹟的關鍵來自中國政府高質量的提供能源、動力和基礎設施「三位一體」的公共財。這無異直接肯定了中國政府官員治理的能力。

美國知名學者法蘭西斯·福山在哈佛大學攻讀博士時，師從政治學大師亨廷頓，他1992年出版了有名的書《歷史的終結與最後一人》，書裡認為人類歷史的前進與意識形態之間的鬥爭正走向「終結」，最終勝利的是自由民主和資本主義。

但福山在22年後（2014年）修正了此「終結」，他在所寫的《政治秩序及其衰落》書裡認為，政治秩序的要素，除了法治與民主問責以外，還要增加另一個要素─「國家（政府）治理能力」。

此次新冠疫情暴露了美國「政府治理能力」不少的短板，但也同時暴露了中國「政府治理能力」的盲點；《經濟學人》的封面文章─疫情洗牌國際政局，所以中國贏了嗎？─認為，只要疫情沒有止歇，我們就無從知道，眾人最後是會讚揚中國的防疫，抑或是怪罪中國對疫情的隱匿，而加深世界對中國的疑心，所以中國並沒有贏。

另外，據英國《金融時報》的報導，哈佛大學格雷厄姆•艾利森（《註定一戰：美國和中國能否逃脫修昔底德陷阱?》的作者）認為：「美國對於一個效能政府缺乏投資，而中國卻加強投資於政府的績效，而且吸引精英從政，這些都很明顯可見。」，同時，艾利森引用股神巴菲特的話說，「從長遠來看，沒有人靠賣空美國賺錢。」，也就是艾利森警告中國，民主政治的美國往往輸在第一回合，但實力雄厚，最終還會贏得勝利。他認為隨著美中修昔底德式（老二挑戰老大）競爭加劇，中美都致力供應鏈的脫鉤，中國將減少對美國半導體的依賴，美國會減少對中國關鍵供應源和供應鏈的依賴，最終的贏家是誰能成功的建立擺脫對方控制的供應鏈。

一個國家的經濟技術進步的來源約有5種：1) 無成本的「邊做邊學（幹中學）」；2）創新；3）產品設計；4）花大資本引進高科技；5）花大經費搞研發。其中，無成本的「幹中學」提高不了多少科技水準，必須花錢引進美歐日高科技，並融合進全球供應鏈。英國「金融時報」首席經濟評論員馬丁．沃爾夫認為，但只大有型發達的經濟體（如全球唯一擁有聯合國產業分類中所列全部工業門類的中國）才有望能齊備完整的生產供應鏈，才有可能實現自給自足。其他國家追求「逆全球化」的自給自足，是滯礙難行。

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拜登獲勝477縣的沿海和少數內陸城市之經濟社區，佔美國GDP的70％，而川普獲勝2,497縣的大多數小鎮和農村地區，佔美國GDP的29％。川普雖然敗選，但仍擁有包括「鐵鏽地帶」死忠的7千2百萬名支持者，據一項報告估計，感恩節來臨之際，有5,000多萬美國人(按：約佔美人口的15%）面臨飢餓問題，顯示美國社會「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嚴重「貧富不均」。（見感恩節疫情飆美單日2400死創新高，及拙文「嬰兒潮」銀髮族遊民，漂泊打工的悲歌─驀然回首（11））

2020年的新冠疫情肆虐與美國總統大選暴露了美國政治體制的分裂與經濟的重創（請看拙文大選與疫情下美國經濟衰退之真相─美中經濟（2）），而中國卻穩步的邁向世界第一大經濟體（見拙文新冠疫情肆虐美股，中國將加速成為世界最大經濟體─美股的本質（18）)。

美中國家治理能力之優劣，在2020年川普總統大選敗北，美國霸權邁向衰落時，已立見分曉。

請看「陳華夫專欄」─美中經濟─系列文章：
（
美國製造業相對中國大幅衰落的真相─美中經濟（1）
美國債的本質危及美元霸權的真相─美中經濟（2）
美10年期國債殖利率及美元指數雙雙上升的影響─美中經濟（3）
美國制裁香港經濟的終極殺手鐧─美中經濟（4）
「雲手機」時代掀起的手機產業大革命─美中經濟（5）
美取消香港「零關稅率」優惠待遇，香港國際金融中心岌岌可危─美中經濟（6）
中國美元（計價）國債首次向美國買家招手背後的真相─美中經濟（7）
谷歌（Google）停止華為手機上的合作軟體的影響─美中經濟（8）
美股連漲三日與「華為禁令」放寬的背後真相─美中經濟（9）
美中金融戰與科技戰急驟升高的啟示錄─美中經濟（10）
香港東方明珠國際金融中心之浴火重生錄─美中經濟（11）
為何台股散戶難敵「外資」而虧錢的真相─美中經濟（12）
歐美人士比中國人更歧視「非我族類」的黑人嗎─美中經濟（13）
超級電腦世界爭霸戰的啟示錄─美中經濟（14）
為何美國比中國更反對「全球化」─美中經濟（15）
日本跌下「IC世界霸主」寶座的啟示錄─美中經濟（16）
探究美國文化的五大謊言─美中經濟（17）
什麼是中日韓三國經濟外交博弈的關鍵─美中經濟（18）
「歐元」保護了德國，免於淪為「失落的20年」之日本─美中經濟（19）
5G元年（商轉年）是2020年─美中經濟（20）
香港─東方明珠─之殞落─美中經濟（21）
台積電在「華為禁令」考驗下的真相─美中經濟（22）
美中國家治理能力之優劣及供應鏈之重組─美中經濟（23）
中國工業及商業軟體極大落後美國的「迎頭趕上」之道─美中經濟（24）
川普總統《過多與永匱（永不滿足）—我的家庭如何造就這世界最危險的男人》─美中經濟（25）
「石油時代」翻篇與「稀土時代」崛起的啟示錄─美中經濟（26）
美中軍民用船舶工業爭霸錄─美中經濟（27）
美中第5代隱形戰機製造的爭霸錄（2023年版）─美中經濟（28）
世界霸主波音公司由盛而衰的啟示錄─美中經濟（29）
5G產業全球爭霸錄─美中經濟（30）
美元指數跌到90點後，再跌到80點還多遠？─美中經濟（31）
美國《外國公司問責法案》是搬石頭砸腳的讓美國投資者慘賠─美中經濟（32）
9000億美元財政刺激讓美國陷入實際負利率及資產股市泡沫之雙重危機─美中經濟（33）
中國因疫情即將超過美國成為第一大經濟體─美中經濟（34）
）

《The Making of an Economic Superpower: Unlocking China's Secret of Rapid Industrialization》（2016）（中譯《偉大的中國工業革命》（2018））

《People, Power, and Profits: Progressive Capitalism for an Age of Discontent》，作者：諾獎得主的信息經濟學家斯蒂格利茨（ Joseph E. Stiglitz），中文版：《美國真相》

《Hillbilly Elegy: A Memoir of a Family and Culture in Crisis》，中文版《鄉下人的悲歌》作者：(美) J.D. 万斯 (J.D. Vance)，20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