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奧斯卡最佳導演獎的趙婷之《游牧人生》─文學與藝術（20）

作者：陳華夫

媒體報導，今年 39 歲的中國出生女性導演趙婷，在今年憑藉美國獨立劇情片《游牧人生》（Nomadland）獲得2021 第 93 屆奧斯卡最佳導演獎，是史上第一位拿下此獎的亞裔女導演，更是奧斯卡影史上第二位奪得此獎的女導演！（見史上第一位亞裔女導演！趙婷《游牧人生》拿下奧斯卡最佳導演大獎，感性用中文致謝！）我修改更新此前的文章，提供給讀者《游牧人生》原書的深入分析。

「遊民」（nomad）是沒有固定住所的人，他們居無定所的打工，是種悲涼的求生方式，美國記者潔西卡．布魯德的書：《遊牧人生：苟活於21世紀的美國》（Nomadland: Surviving America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作者： 潔西卡．布魯德，就是描述美國2008年金融海嘯後，大批二戰「嬰兒潮」（baby boom）出生的白人銀髮族遊民，拖車漂泊打工的悲歌。此書的電影版：《遊牧人生 / Nomadland》已獲得2020年威尼斯影展的最佳影片「金獅獎」，及2021年奧斯卡最佳導演獎及最佳影片獎。

我也身為二戰「嬰兒潮」出生的銀髮族，雖然不是「遊民」，但讀了此書還是不免「物傷其類」，40年前留學美國，開車橫跨中西部「公路80」的往事前塵，就湧上了心頭（另請看拙文：滄桑40年的留學夢─驀然回首（1））。

在一個陽光豔麗、1980年代的暑假，妻子和我，及4位友人，用我的駕照租了「赫茲」公司的6人座「福特LTD」，準備從密西根的「安娜堡」，延「80號公路」到尼加拉瓜瀑布、黃石公園，再到舊金山，洛杉磯、拉斯維加斯、田納西、紐約、賓州、印第安納州，最後回到「安娜堡」。

這個8,000多公里的度假旅程，卻在還沒開上「80號公路」之前，車子就拋錨了。我怕耽誤了晚上入住旅館，故意大聲嚇嚇租車公司的人：「要是拋錨在黃石公園，遭野獸攻擊，出了人命，你們能負責嗎？」櫃臺後的白人職員大概被我嚇到，推了推眼鏡，自知理虧，趕忙交給我一支新鑰匙，指了指一部窗外的白色「福特LTD」說:「這是剛出廠，只開了5、60哩的新車，保證你沒問題。」

也就是這部才出廠的新車，在接下去8,000多公里的旅程，都OK，沒拋錨。至今還記得，兩個月後，回「安娜堡」還車，又碰到那個白人職員，他看我兩個月就開了8,000多里程，臉色大變，低頭急書，估計是在把我列入「不再歡迎租車」的名單內。

80年代正是美國人民富足，國力顛峰之際，連接舊金山與洛杉磯的「1號公路」依山傍海，洋溢著加州陽光及海風，到處是芭芭拉·史翠珊與勞勃·瑞福主演的電影《往日情懷（The Way We Were）》裡面的鏡頭。

正如膾炙人口的《往日情懷》電影主題曲所唱：

「記憶點亮心靈海角 /Memories light the corners of my mind
往日情懷無處不在/Misty water-colored memories of the way we were
．．．．
逝去年華固然美麗 /Memories may be beautiful and yet
回憶卻隱隱作痛 /What's too painful to remember
不堪回首遺忘吧 /We simply choose to forget
．．．．」
（電影「往日情懷」濃縮版原唱，中文翻譯：陳華夫）

那些至今仍在我記憶裡閃亮的、40年前開車經過的迷人海灘及美麗炫目的好萊塢，如今卻充斥了髒亂的流浪漢及拖車漂泊打工的銀髮族遊民，40年前世界最富強的美國，何以就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在我開車橫跨「80號公路」時，遼闊的美國中西部，約有500個露營地KOA，它們是窮留學生，節省旅館費的最佳落腳處。我當時在露營地極少看到大型「露營車」，而RV房車(Recreational Vehicle)及美式 MiniVan還沒問世，表示銀髮遊民的拖車漂泊打工，還沒大量出現。

銀髮遊民大量的出現是在30年後（2008年）的「次貸危機」，這次金融海嘯，橫掃美國，許多白領階級都丟了工作，並且投資的股票也血本無歸，而繳不起房貸，房子就遭銀行拍賣。尤其，「嬰兒潮」1950年間出生的人，都年屆6、70歲，很多人一生做過很多工作，卻從來沒有一種工作能在財務穩定上提供永久的保障，讓他們存下足夠養老的養老金。到了66 歲，有資格領社安退休金時，才驚覺月退金只有區區500美元，連付房租都付不起，於是，就開始了以車為家，漂泊打工的悲歌，苟活於21世紀的美國。

2008年「次貸危機」的金融海嘯，造就首位黑人美國歐巴馬總統，但在他2009─2017年的任期裡，美國種族對立升高，經濟情況惡化。在「鐵鏽地帶」（Rust Belt）的底層白人，生活尤其困頓。J.D. 萬斯 (J.D. Vance)寫了本暢銷書《Hillbilly Elegy: A Memoir of a Family and Culture in Crisis》（中文版《鄉下人的悲歌》）就是描述他們。其書名裡的” Hillbilly”字面的解釋是：「阿巴拉契亞的貧窮白人」，強調此白人族群的貧窮、缺少教育、及思想落後。而也就是這批「貧窮白人」在2016年把川普推上總統寶座，2020年雖然川普敗選，但仍有「鐵鏽地帶」死忠的7千萬名支持者，美國階層之嚴重分裂與對立，深植了美國日後經濟、國力衰落的種子。

美國在2020年，因為新冠疫情肆虐與總統大選的紛擾，經濟更為惡化（請看拙文大選與疫情下的美國經濟真相─美中經濟（31）），失業率創歷史新高，繳不起房貸而失去房子的「無屋者」（houseless）更為增多，更多的人淪為拖車漂泊打工的遊民。美《紐約時報》在大選前，作了一項線上民調，要民調參與者依據網民所上傳的「冰箱存貨」，來判斷此網民支持拜登還是川普？此項民調遭到抨擊是在製造「階級歧視及分化」，可是也有人認為它反映出民眾生計的艱難與貧困：高達12%的網民受訪者表示近期食物不足。

美國總統拜登於2021/2/5日表示，「我們有超過1,000萬人失業，400萬人更失業超過6個月，1,500萬美國人還正欠房租，2,400萬成年人和1,200萬兒童缺乏足夠食物。他們正在受苦，但這不是他們的錯。疫情摧毀我們的經濟。事實上，一月是疫情最致命的一個月，奪去近10萬人的生命。」拜登認為，美國經濟顯然陷入麻煩，慘淡經濟狀況不僅影響美國的國際競爭力，而且嚴重影響民眾的生活。他上任後所提出的新追加之1.9兆美元紓困計畫首先要為新冠疫苗接種投入更多資金（約1160億美元），包括用於製造、分銷和建立疫苗基地等，然後就是要為美國人民提供紓困支票，和延長失業保險的期限，如果紓困計畫通過，將可為美國帶來400萬個就業機會，並將在2022年前，恢復就業市場的動能。拜登並引述最新的就業報告指出，美國可能要花10年的時間，才能走出就業困境。（見美走出就業困境 恐要花10年、及拜登：美走出就業困境路艱恐需10年、及拜登1.9兆美元紓困計畫發錢太多桑默斯表憂心）

於是，「美國夢」竟成了「拖車打工夢」，白雲蒼狗，不勝唏噓！

請看「陳華夫專欄」─文學與藝術寫作─系列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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