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觀察｜傷痕累累的獅王 - L

「是她不要我，不是我不要她。」

L 說故事時格外冷靜，想必他已經在每次重複故事的過程中釋放完怒氣。只是他用這句話總結上段婚姻時，我還是可以看到他寫在眼底的創傷，伴隨這句從心裡吶喊出的話，他整張臉的表情也隨之舞動，令人格外深刻。

被背叛時之所以或痛苦，有時未必是對方如此不可取代，更多的，是對自己存在意義的動搖。

原來，我是可以被拋棄的存在嗎？

這對高自尊的人來說，將是多大的夢靨啊。

L 是單親爸爸。承文章開頭首句，他是非自願單親者。他條件不錯，所以感情過程中沒怎麼受挫，也早早成為一家之主。他在公司是受老闆仰賴的左右手，獅子座的 L 有著王者般地自信氣場。

我首次跟 L 聊天時經常被他更正。有時我會對他下的結論提出其他可能性，他便會說「喔，我知道啊，我又沒說 OOOO」。是一種宛若與客戶上談判桌般的奇妙經驗。 當王者面對感情受挫時，依然會迷路，而且更找不到回家的路。

L 大我幾歲。或許是因為太早步入婚姻，又在生活中習慣握緊主導權，他的價值觀很固定。不過在失婚衝擊後，他就積極開始進行同溫層外的社交，現在想想，我應該稱這段有跟他互動的時間為 L 的心靈復健時間。

我們經常討論許多嚴肅的話題，例如： 「我問妳喔，妳覺得網路交友真的有效嗎？」 『網路交友只是個渠道，就算你去線下認識人，不都也是在網路上聊天嗎？』 「可是線下交友妳們可能有共同的朋友圈協助判斷，線上交友妳沒有太多資訊」 『那就從他的措詞和價值觀來判斷，總是有跡可循。會演的人是不論線上線下交友都會演的』 「我還是覺得不踏實。」 「我問妳喔，妳覺得有無私奉獻的關係嗎？好像只有親子關係吧？」 『沒有。心理學中的親子關係包含三種要素，其中一種就包含利己。你為對方做的選擇必然對你自己帶來某種滿足感。這種滿足感就是利己。套用在任何對象也是。』 「那這樣關係不會太過現實嗎？像交易一樣？」 『它是種交易，但我並不覺得現實。關係就是 Give & Take，它與利益交易最大差異就是多了包容，你願意退一步換取兩人關係的和諧。關係擁有交易的本質卻不像交易般冷淡。』

L 似乎有些理解，但依然不是很贊同，看似悻悻然的樣子。

他似乎失去對女性的信任，也失去建立關係的能力，他笨拙地摸索，卻也顯示強烈的情感被照顧渴望。 然而他對感情的期待，高得有些不切實際。 他期待下個對象既能成為他的伴侶，也是小孩的母親，更能受他父母認同。

針對這個期待，我這麼說：「此人能否成為你孩子的母親，並非你決定，而是由你孩子決定。只要孩子願意，她就可以。相反地，孩子若不願意，你怎麼努力也沒用。」 據他描述，他期待一段能躺在對方身邊，任對方摸著他的頭，安撫他入眠的療癒關係。

然而一段舒服的關係，療癒該是雙向道。在他的氣場後面，我看見一個哭泣的男孩。從感情破局開始到現在，從未停止哭泣。他揪著駐足在他面前的人的衣角，希望被摸摸頭，希望被療癒。

看見這樣的關係傾向，我彷彿能預見更大的挫折在等待。

「任何一種關係都始於你與你自己的關係。」我說。 「把自己照顧好，你與別人的關係才會好。」 『嗯。』

L 也許真懂，也許假懂，我並沒有追問。 把照顧自己心的責任放在別人身上，容易創造病態依附關係，絕不會長久。 成年人最無奈之處也許就是打落牙齒和血吞，在那樣血淋淋的努力後，還不一定有人為你鼓掌。

所以我們都得對自己好一點。 對自己好一點的意義不在吃多少美食，滿足多少物慾，而在於有辦法處理自己的創傷，對傷痛溫柔以對，直到心痊癒，再創造更多美好又健康的關係。要記得在我們成為任何一個角色：兒女、父母、伴侶....之前，我們最先成為的，也最不能拋棄的角色，其實是「我們自己」。 或許人生中最困難的事，是不論遍體鱗傷與否，還有再站起來、再去追求所願事物的能力。

願你，能重新成為你自己，以及你人生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