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2-04|閱讀時間 ‧ 約 26 分鐘

道、禪 (5)

五、將第八識斷一刀
1 * 袁宏道 (1568~1610),明時儒,字中郎;進士出身,歷官禮部主事、吏部驗封主事、稽勳郎中。 袁氏徙公安、屯田墾荒,產業逐漸膏腴。 高祖袁有倫、曾祖袁暎、祖袁大化、父袁士瑜、兄袁宗道、弟袁中道。 袁暎,為鄉里之頭人,曾率家僮、剿滅來犯之盜匪;如載:「嘗遊柞林、雙田之間,遇魁盜數十人,怒領家僮格鬥,立磔之。」(《余大家祔葬墓石記》) 袁氏、至袁大化一代,已是鄉里望族、富豪之家。 袁大化,為鄉里之善人,行善積德、樂善好施,然因賙貧賑乏、而致散財破家。據清咸豐間續修之《袁氏族譜》載:明嘉靖時,公安饑饉,袁大化以二千石糧、千兩銀賑濟災民,並焚燬借券,袁氏家道因而中落。年四十六卒。 (《余大家祔葬墓石記》) 袁士瑜,號七澤漁人,概取「雲夢七澤、武陵桃源,皆蘊於胸中」之意。 據載,其有《海蠡編》行世,內容大抵援佛法、以釋儒說,欲證佛儒二家、實同源而異派也。(《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百二十五,子部三十五,雜家類存目二) 雖頗好舉業,然終以秀才、為功名之極,後因子、而方請敕封為翰林院編修 (《余大家祔葬墓石記》)。據《同治公安縣誌》載:「(士瑜) 年十五、即冠童子試,為諸生、食廩糈,場屋屢躓,未嘗有沮色。⋯ 強仕諸年,家子謂:當頤養天和、含飴自娛,公拍案起舞,曰:『雲程頗裕,何甘兒曹先鞭黑頭?封公適足為家聲愧。』」 袁宗道 (1560~1600),字伯修,進士出身,歷官翰林院編修、右春坊右庶子兼翰林院侍讀。今人考證,謂:《海蠡編》乃袁宗道所撰;李贄《書伯修海蠡編》云:「予讀袁石浦《海蠡編》已奇矣,茲復會石浦於龍湖之上,所見又別,更當奇矣。」(《白蘇齋類集》卷之二十二,雜說類) 袁中道 (1570~1626),字小修,一字少修,進士出身,歷官國子監博士、南京禮部主事。 袁宏道頗厭仕進,嘗書信與友人抒其悒鬱,謂己之出仕、乃迫於其父而為者。 如萬曆三十四年、寄潘茂碩之信云:「今仁兄翩翩五馬,而弟猶故吾也⋯ 家大人迫弟甚,入秋當強顏一出;譬之猢猻入籠,豈堪跳擲?或者馴狎之久、頑性頓革,遂復見役於人,亦未可知?山居既久,與雲嵐熟、亦復可憎;人情遇時蔬鮮果、取之唯恐不及,迨其久,未有不厭者,此亦恆態也。」 同年、寄蘇惟霖之信云:「弟此一條懶筋真難拔,大人頻以為言。自思入仕十五年,絲毫無益於白髮,而又重其怒,真不成人也。」(《袁宏道集箋校》卷四十三) 袁宏道之學佛,原嚮禪宗、為李贄所動。 初,會試落第時,曾持己撰《金屑編》訪李贄,留三月餘,蒙其「印可」;如載:「時聞龍湖李子、冥會教外之旨,走西陵質之。李子大相契合,贈以詩,中有云:『誦君《金屑》句,執鞭亦忻慕,早得從君言,不當有《老苦》。』蓋龍湖以老年無朋,作書曰《老苦》故也;仍為之序、以傳。留三月餘,殷殷不舍,送之武昌而別。」(《珂雪齋集》卷十八,吏部驗封司郎中中郎先生行狀) 後,覺己之禪,徒騖空談、不切實際;如載:「(戊戌)⋯ 逾年,先生之學、復稍稍變,覺龍湖等所見、尚欠穩實;以為悟修、猶兩轂也,向者所見、偏重悟理,而盡廢修持、遣棄倫物,偭背繩墨、縱放習氣,亦是膏肓之病。」(《珂雪齋集》卷十八,吏部驗封司郎中中郎先生行狀) 然自省以後,卻非勵志實修禪觀,而乃迴心淨土、禮佛誦經、兼持禁戒,並博採經教、撰《西方合論》(蕅益智旭編入《淨土十要》)。 得年四十三。(《珂雪齋集》卷十八,吏部驗封司郎中中郎先生行狀) 觀其佛學造詣,不過止於摭拾「萬法唯識」語言,殘抱第八阿賴耶藏識、以為佛法宗旨,援宋儒「吾心宇宙」、「萬物皆備於我」之說、以為天地之理。 如云: 「第六識、審而不恆:如平時、能分別,至熟睡時、則思,迷悶時、則思; 第八識、恆而不審:雖持一切種子,而自體瞢昧; 惟第七識、亦恆亦審,是為『自然』。 老氏之學、極玄妙處,唯止於七識。 儒家所云:『格、致、誠、正』,皆第六識也;至云:『道生大地』,亦是以第八識為『道』。⋯ 問:『妙喜語錄云:將八識一刀兩斷。八識、如何斷得?』 答:『杲公以種種文字記憶、為第八識也。 記憶、是第六識;八識、乃持種,非記憶也。 八識如斷,則目前山、河、大地,一時俱毀矣。 儒者但知:我為我,不知:事事物物皆我;若我非事事物物,則我安在哉? 如因色、方有眼見;若無日、月、燈、山、河、大地等,則無眼見矣。 因聲、方有耳聞;若無大小音響,則無耳聞矣。 因記憶、一切方有心知;若將從前所記憶者一時拋棄,則無心知矣。』」 — 袁中郎全集卷之十九 (評曰: 將第七末那識比之老氏「自然」,謂:「老氏之學、極玄妙處,唯止於七識。」未嘗聞也。 《易經》云: 「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 易經繫辭上,第十一章 《道德經》云: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 道德經,第四十二章 易者,道也;太極者,一也;兩儀者,二也;四象者,三也;八卦者,四也。(以劃為兩半之次數N 言之,即:2^(N-1)。) 二者無殊。 既云:「道生大地,亦是以第八識為『道』」,則非獨儒家,而老氏之學、亦豈唯止於第七末那識乎? 究實而言,第八阿賴耶藏識、非是「道」也;第八阿賴耶藏識、乃是「無」(尺標之「一」),第九菴摩羅識、是為「虗」(尺標之「假〇」)。 袁宏道分隔六、八識,以第六意識獨為「記憶」、第八阿賴耶藏識獨為「持種」,謂:唯第六意識、方能「記憶」;第八阿賴耶藏識唯有「持種」、而無「記憶」之能。 然則,若無「持種」,焉能「記憶」乎?故須先有「持」,方能「憶」;「記憶」者、又名「憶持」,不能無第八阿賴耶藏識之助也。 後卻又云:「因記憶、一切方有心知;若將從前所記憶者一時拋棄,則無心知矣。」 眼見、耳聞、心知,故所謂「心知」、乃指第六意識。 其以「記憶」、為第六意識「心知」之因,無因、即無果,則似又以「記憶」為第八阿賴耶藏識之功能也。 觀其語言、前後顛倒,難可不謂是:先以儒之為是,而後強指他之為非者。 「將第八識斷一刀」者,其蓋是不知:此非是「將從前所記憶者一時拋棄,則無心知」之謂;而乃令第八阿賴耶藏識習氣之力不行,裂開惑識之網、解脫妄想之縛,超越微細藏識究竟邊際、殄滅無始虗妄根源之業壽種子,穿乎惑識尺矩、而至「虗空無垢大菩提心」之意也。 第八阿賴耶藏識未嘗毀;山、河、大地,亦無有因第八阿賴耶藏識而毀之理。 儒者之心學、理學,皆竊佛理,陽儒、陰佛,卻言:其道、吾儒本有之,何須毀棄人倫、而師於夷耶?以此貶低佛、道。此乃小人之行徑也,何得而稱君子乎? 學子士人、若所讀文章、皆由此等小人所撰,不知存疑、省察,欲得不隨之而為小人,亦難矣。) 2 * 大慧宗杲 (1089~1163),曾居妙喜庵,因稱「妙喜」。 嘗引洞山守初示眾語,謂:第八阿賴耶藏識,為「泥水」、「魔境界」、「惡水坑」、「無尾猢猻」、「鶻臭布衫」,非是活人眼目之「活句」。 如: 「洞山初和尚示眾云:『語中有語,名為死句;語中無語,名為活句。 諸禪德!作麼生是『活句』?到遮裏,實難得人。 若也不動一塵、不撥一境,見事便道,答話長老、下脚不得;東西南北、莫知多少。 要得去離『泥水』、活人眼目,舉唱宗風、激揚大事;不道全無,其奈還少。 只緣未達其源,落在第八『魔境界』中,識得箇不名、不物,無是、無非,頭頭物物、無不具足,道:『我得安樂田地』,更不求餘。 凡有扣擊問難,即便敲牀、豎拂,更不惜便施、便設、便行、便用,向『惡水坑』裏、頭出頭沒,弄箇『無尾猢猻』;到臘月三十日,鼓也打破、猢猻又走却了,手忙脚亂、一無所成,悔將何及? 若是箇衲僧,乍可凍殺餓殺,終不著他『鶻臭布衫』。」 — 正法眼藏卷第一之下 *「將第八識斷一刀」,語出《正法眼藏》,今引大段於下: 「妙喜示眾云: 『古人道: 大智無分別,大用無理事; 如月印千江,似波隨眾水。 且那箇是無分別底大智?那箇是無理事底大用? 莫是問一答十、辯瀉懸河是大智麼? 莫是麤言及細語、皆歸第一義,掀倒繩床、喝散大眾、攔腮、贈掌、拂袖便行,擬議思量、劈口便𡎺之類,是大用麼? 若作遮般見解,莫道我是衲僧,便做他衲僧門下、提破草鞋、挈骨董袋底奴子,也未得在。 善知識實悟、實證,而大法不明,為人時,未免以自悟、自證處指似人,瞎却人眼;況無悟證、學語之流,瞎人眼、不在言也。 此事大難,沒量大人、到遮裏無插足處,你小根、無知、魔子輩,如何敢造次開大口? 你試靜處坐地、微細揣摩,你方寸裏、還實到不疑之地也未?若實未到,我却賞你放得過、把得定、不受人走作。 遮般底、喚作地獄滓,十方施主一粒米、一莖菜,將來供給你,只要你道業成就、同趣佛乘,求異世、他生福報;道業不明,如何消得?你諸人、決欲紹繼此箇門風,直須心境一如、方有少分相應。 你莫見我說恁麼事,便閉目藏睛、做死模樣,硬差排心與境一如。 遮箇,儘你伎倆,如何差排?你要得真箇心境一如麼?直須啐地折、嚗地斷,拈却髑髏裏、作妄想底,將第八識斷一刀,自然不著差排。 你不見巖頭和尚有言:纔有所重,便成窠臼。 你諸人一生在叢林、參尋此事,無所得者、不在言也;其間多有頭白、齒黃,坐在窠臼裏、一生出頭不得,都不知非。 向古人言句上得些滋味者,以奇言妙句為窠臼; 於經教中聲名、句義上得滋味者,以經教為窠臼; 於古人公案上得滋味者,以古人問答、代語、別語、抑揚語、褒貶語為窠臼; 於心性上得滋味者,以三界唯心、萬法唯識為窠臼; 於寂默無言、無說處得滋味者,以閉目藏眼、威音那畔,坐在黑山下、鬼窟裏不動為窠臼; 於日用動轉、施為處得滋味者,以揚眉瞬目、舉覺提撕為窠臼; 謂:法不在言語上、不在情識上、不在舉動施為處,錯認業識為佛性、於此得滋味者,以擊石火、閃電光為窠臼。 如上所說,皆於得滋味處、有所重,若無大丈夫氣槩、退步知非,即以所重處,便作奇特想、玄妙想、安隱想、究竟想、解脫想,作如是等想者,佛出世亦不奈何,教中謂之癡闇惑,何以故?為你癡故、執邪為正,為你闇故、墮在所重處、不能動轉。 若於心、無所起,於法、無所著,則無所重;無所重,則自然赤骨力地,無欲、無依、於法自在。 你即今便要恁麼相應,亦不難,但於心平等、無所染著。 如何是染著?作眾生想、佛想、世間想、出世間想、求出離想、求佛智想,皆名染著。 你但向欲起、未起時,猛著精彩,一躍跳出來,此心朗然獨脫;纔覺恁麼,便轉向上面去,自然頭頭上明、物物上顯。 得到恁麼田地,亦不得釆顧著;若釆顧著,則有所重;纔有所重,此心即滲漏矣,只名滲漏心、不名平等心。 謂平等者,善與惡等、背與向等、理與事等、凡與聖等、量與無量等、體與用等,遮箇道理、唯證者方知。 諸人若未證,直須證取,證得了,方得名為真出家兒;若心不證、向心外取證,此名出家外道,不堪為種草。 此心廣大,無分劑、無邊表,塵沙諸佛、成等正覺,山、河、大地、萬象森羅,皆不出此心。 此心、能與一切安名立字,一切與伊安名立字不得。故諸佛、諸祖不得已,隨你顛倒、著箇名字,喚作真如、佛性、菩提、涅槃,強立種種差別異號;為你眾生界中,見解偏枯、有種種差別,故立此差別名號,令汝於差別處、識取此無差別底心,非是此心有差別也。 所以,僧問馬祖:如何是佛?祖曰:即心是佛。 你若實證、實悟,有何差別?你若不悟、求奇特解會,不實證、實悟,不信此心、決定是佛,只此即心是佛,便是差別因緣。 佛言:欲以譬喻而顯示。 終無有喻、能喻此,說箇廣大、已是限量他了也,況以限量心、欲入此廣大境界?縱然入得,如持蠡酌海,一蠡縱滿,能得幾何? 然只遮蠡中之水,未入蠡時、即是無限量底水,為你境界只如此、大生滿足想,故此無限量境界、亦隨你器量滿足;非是大海水、只有許多。 故佛有言:譬如大海、不讓小流,乃至蚊虻、及阿修羅,飲其水者,皆得充滿。 此水、喻心,蚊虻、阿修羅、喻大小差別;此心體上、本無若干差別,汝但不起諸見、識取此心,種種差別、亦自識得矣。 先聖尚不許執此心為實,心外、更有什麼實底物、為你作障難? 我今拖泥帶水,亦是不得已,為提獎嬌兒、撫憐愛子、老婆心切故,牽枝、引蔓。你莫記我說底,便以為是;今日恁麼說,明日又却不恁麼說;你纔恁麼,我却不恁麼;你不恁麼時,我却恁麼;你向那頭、尋我住處,只我亦自不知住處,佗人又如何尋得? 遮箇是活底門戶,死却見行、方可入作。 而今學人,將少分精進、禮佛、持誦、戒身口意,以為資糧、希求證取,有什麼交涉?大似癡人、埋頭向西走,欲取東邊物,轉走、轉背,轉急、轉遲。 此是無為、無漏、無功用大法門;若起纖毫取證心,則背馳矣。如何欲憑些小有為功行、便擬希求? 所以,古人見得太近故,云:我坐地、看你究取;又云:我立地、看你究取。即不曾教你起模畫樣、積功累德、希望成道;縱你希望得成,纔成即壞、徒自疲勞。 你莫見恁麼道了,便撥無因果、作地獄業:以平常無事,喚作無佛法知見;饑來喫飯、困來即眠,以此為無修證、以此為無功用。且莫錯會好。 荷擔此事,也須是箇渾剛打就、生鐵鑄成底漢始得;豈容你小根、小器、造次承當?』」 — 正法眼藏卷第三之下 (評曰: 妙喜謂:「要得真箇心境一如」,須是「啐地折、嚗地斷,拈却髑髏裏、作妄想底,將第八識斷一刀」方可,若到這步田地,自無需硬休、硬歇,亦毋庸閉眼藏睛、靜坐盤腿、守一默照、令妄念不生,既然身心一如、頭頭是道,「自然不著差排」。 所謂「啐地折、嚗地斷」,即殄滅虗妄之根源 — 無始無明,亦即,第九菴摩羅識。 所謂「拈却髑髏裏、作妄想底」,即令第八阿賴耶藏識習氣之力不行、穿越惑識尺矩、而至虗空無垢之大菩提心也。 《正法眼藏》出妙喜口述,由徒眾記寫而成,「斷一刀」者,隨興之描寫。 所謂「將第八識『斷一刀』」,即「將第八阿賴耶藏識『割開一道開口』,裂開惑識之網、解脫妄想之縛,超越微細藏識究竟邊際、殄滅無始虗妄根源之業壽種子,而出離五蘊闇蔽、照見五蘊皆空」之意。 故須「將第八識斷一刀」(割開一道、裂網而出),方能一躍跳出惑識之尺矩、解脫妄想之纏縛,而由實相般若光明之照澍,照見五蘊、六塵、十二處、十八界皆空,見得一切平常、無所染著。 妙喜云:「但向欲起、未起時,猛著精彩,一躍跳出來,此心朗然獨脫;纔覺恁麼,便轉向上面去,自然頭頭上明、物物上顯。」即此境界。 「此心」,謂:虗空無垢之大菩提心也。 「上面」者,即實相般若、法界體性智;以有「法界體性智」在「四識」之上,方能由上轉下、「轉四識成四智」也。 唯識所謂四識、又何嘗異於五蘊哉?故前五眼耳鼻舌身識、即受蘊;第六意識、即想蘊;第七末那識、即行蘊;第八阿賴耶藏識、即識蘊也。 五蘊既空,則四識、亦轉為四智。 「於心性上得滋味者,以三界唯心、萬法唯識為窠臼」;若不能「轉識成智」,則殘抱第八阿賴耶藏識,以為「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但滯窠臼爾。 「此心廣大,無分劑、無邊表,塵沙諸佛、成等正覺,山、河、大地、萬象森羅,皆不出此心」,又豈是「錯認業識為佛性、於此得滋味」者,所可彷彿模棱耶? 東方玄學,概而言之,皆唯心論爾。信得各各識心之外、有一虗空無垢之大菩提心者,不道全無,其奈還少。 虗空無垢之大菩提心、譬如大海,「萬法唯識」之小心、喻如蠡。「只遮蠡中之水,未入蠡時、即是無限量底水」,為「錯認業識為佛性」者,「境界只如此,大生滿足想,故此無限量境界、亦隨你器量滿足;非是大海水、只有許多。」 「蠡」、即瓢也。唯以一瓢之海水、比之大海全海之水,只認得一瓢,以為:此即是大海;不知:大海已將各各一瓢、皆囊括於其內矣。 妄言「三界唯心,萬法唯識」者,一如井蛙窺天、不知天之廣大也。 「將第八識斷一刀」,一躍跳出惑識之網、解脫妄想之纏縛,此時,第八阿賴耶藏識未嘗毀,而山、河、大地,亦無有因第八阿賴耶藏識而毀之理。 山、河、大地,猶是山、河、大地,但其「心」、已轉上面去也,朗然獨脫,見山、河、大地、森羅萬象,無一不是此「大心」中物。 奉「三界唯心、萬法唯識」為圭臬之各各「小識」,焉能以心境之一如、匯得萬物為我哉?) 3 * 妙喜謂:第八阿賴耶藏識,乃「生死魔根」,應須「一刀斫斷」、而「除滅」者;生死魔、既無根源可棲泊,則「思量分別底、渾是般若妙智」,更毋庸斷念、滅智、灰身寂滅,懼生死魔之作亂矣。 如書云: 「學世間法,全仗口議、心思;學出世間法,用口議、心思,則遠矣。 佛不云乎:『是法、非思量分別之所能解。』永嘉云:『損法財、滅功德,莫不由茲心意識。』蓋心、意、識,乃思量分別之窟宅也。 決欲荷擔此段大事因緣,請猛著精彩,把這箇來為先鋒、去為殿後底『生死魔根』、『一刀斫斷』,便是徹頭時節。 正當恁麼時,方用得口議、心思著。 何以故?第八識既『除』,則生死魔無處捿泊;生死魔無捿泊處,則『思量分別底、渾是般若妙智』,更無毫髮許、為我作障。 所以道:『觀法先後,以智分別,是非審定,不違法印。』得到這箇田地了,儘作聰明、儘說道理,皆是大寂滅、大究竟、大解脫境界,更非他物。故盤山云:『全心即佛,全佛即人』是也。 未得如是,直須行、住、坐、臥,勿令心、意、識得其便,久久純熟,自然不著用力排遣矣。 思之。」 —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卷第二十,法語,示廓然居士 (謝機宜) * 妙喜謂:學世間法,全仗口議、心思;學出世間法,又何嘗不用口議、心思耶?學道,須是「將這思量世間塵勞底心、回在思量不及處」,看個「無」字,此「無」、即第八阿賴耶藏識之名號也;令第八阿賴耶藏識習氣之力「相次不行」,則道業漸漸熟、世情漸漸生矣。 如書云: 「但向日用應緣處、時時覷捕:『我這箇能與人決斷是非、曲直底,承誰恩力?畢竟從甚麼處流出?』覷捕來、覷捕去,平昔生處路頭、自熟,生處既熟,則熟處却生矣。 那箇是熟處?五陰、六入、十二處、十八界、二十五有,無明業識、思量計較、心識晝夜熠熠如野馬無暫停息底是。 這一絡索、使得人流浪生死、使得人做不好事;這一絡索既生,則菩提、涅槃、真如、佛性,便現前矣。 當現前時、亦無現前之量,故古德契證了、便解道:『應眼時、若千日,萬象不能逃影質;應耳時、若幽谷,大小音聲無不足。』如此等事、不假他求、不借他力,自然向應緣處、活鱍鱍地。 未得如此,且『將這思量世間塵勞底心、回在思量不及處』;試思量看,那箇是思量不及處? 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只這一字,儘爾有甚麼伎倆,請安排看、請計較看。 思量、計較、安排無處可以頓放,只覺得肚裏悶、心頭煩惱時,正是好底時節,第八識『相次不行』矣。 覺得如此時,莫要放却,只就這『無』字上提撕;提撕來、提撕去,生處自熱、熱處自生矣。」 —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卷第三十,書,答榮侍郎 (茂實) * 妙喜謂:第八阿賴耶藏識、乃當人投生來世今生之中陰身業識種子;欲理會生死大事,且「只就這裡看」,看至第八阿賴耶藏識「剝」地一破,裂開惑識之網、解脫妄想之縛,一躍跳出惑識尺矩之外、到虗空無垢大菩提心中,便了卻生死大事。 如普說云: 「居士所以要專意理會這一件事,且如何理會?便從脚跟下、仔細推窮:『自家、生從何處來?只今受富貴、能區別是非底,未來方家託生時、在甚處安頓?百年後,今夜在此說法、聽法底一段歷歷孤明,却向甚麼處去?』 往往聰明靈利者,被人問著、懵然不知,便引『未知生,焉知死』、莊子、孟子之類,來作證;殊不知,這裏不容如此。 譬如隔窻看馬騎、眨眼便過去;又如烈焰中、不容蚊蚋所泊。惟有這些子,師家為你、著力不得,要你自點頭。 尋常九經、十七史裏面,興亡治亂、或邪或正,舉著便知,纔問著:『生從何處來?死從何處去?』『只今底,為是有?為是無?』總不知好濟事。 既不知,『只就這裏看』。 儘思量,思量來、思量去,心思路絕,四方無路可入、無門可出;到此、馳求心歇,忽然『剝』地一破,『生從何處來?死向何處去?』總不著問人。」 — 大慧普覺禪師普說卷第三,方敷文請普說 * 妙喜謂:修道,須是「滅卻」第八阿賴耶藏識,使這「猢猻子」「死絕氣息了」,然後透出第八阿賴耶藏識、「死了卻活」,依舊見山是山、河是河、大地是大地。 如普說云: 「山僧祖師翁端和尚有箇頌子,分明嚼飯餧小兒,云:『終始覓心不可得,寥寥不見少林人,』謂:二祖覓心、既不可得,到這裏,亦不見達磨、亦不見安心者、亦不見有受安心者,直得自己方寸、空勞勞地,便悟得一切法空。 以要言之:當此時,第八識已滅、『猢猻子』已『死絕氣息了』,然後『却活』,故云:『滿庭舊雪重知冷,鼻孔依前搭上唇。』便是『死了、却活』底道理。 妙喜後來又假出一條筋,亦有一頌:『覓心無處更何安,嚼碎通紅鐵一團,蹤使眼開張意氣,爭如不受老胡瞞。』這箇、須是有鼻孔者,一透透得,便可罷參;須是嚼得通紅一團鐵、百雜碎、始得。 既然如是,喚作『無悟』得麼? ⋯ 有箇話頭,諸人但去看這箇話頭,便是釋迦老子、達磨大師、德山、臨濟來,也只是這箇話。 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 下面更有一絡索:僧又問:『一切眾生、皆有佛性,因甚麼狗子却無?』州云:『為伊有業識在。』 後來,真淨和尚恐人颺在無事界裏,遂去鼓面打一撮,頌曰:『言有業識在,誰云意不深,海枯終見底,人死不知心。』此頌極妙,當時泰佛性亦曾及此、甚賞音之;蓋明眼尊宿、好本多同。 諸人但只看箇『無』字,行、住、坐、臥不要放捨,提撕來、提撕去,驀然失脚踏著、不是差事。 且道:踏著時如何?良久,云:『鼻孔依前搭上唇。』」 — 大慧普覺禪師普說卷第三,行者德新請普說 * 妙喜謂:第八阿賴耶藏識、乃是「生死根株」,須將其「斷一刀」,使生死魔、無根源可棲泊,方出得生死;或坐、或立,皆無礙修道,務要「死卻猢猻子」,「到飽足處,自不著問人」。 如普說云: 「『學道如鑽火,逢煙且莫休,直待金星現,歸家始到頭。』此是古人據實而論。 學世間工巧伎藝,若無發明處,則不能取之、左右逢其源;況學出世間法,如何不要悟門?若無悟門,縱說到盡未來際,正所謂:『終日數他寶,自無半錢分。』 須要如人喫飯,到飽足處,自不著問人。 古人不得已,道:『我坐地待汝究取。』又道:『我立地待汝究取。』且道:究取箇甚麼? 便是要理會:這箇來為先鋒、去為殿後底,正是『生死根株』,須是把這第八識『斷一刀』,『猢猻子若不死』,則無由出生死,一向迷己逐物、枉受輪迴,不能得到諸佛菩薩、廣大寂滅境界。」 — 大慧普覺禪師普說卷第三,尼慈明大師請普說 * 妙喜謂:第八阿賴耶藏識、即「見聞覺知」,然而,「法離見聞覺知」;欲出離生死,須是先將第八阿賴耶藏識「斷一刀」、「死一死了」,然後「絕後再甦」,則見聞覺知、渾是般若之妙用。 如普說云: 「此一段大事因緣,在聖、不增一絲毫,在凡、不減一絲毫,謂之:一味清淨、平等法門,人人本有之事。 淨名居士云:『法不可見聞覺知,若行見聞覺知,是則見聞覺知,非求法也。』這幾句言語,與世、出世間、一切有情,作箇入道底榜樣。 又道:『見聞覺知是法,法離見聞覺知。』若離了見聞覺知,始可言:懸崖撒手、自肯承當,『絕後再甦』、欺君不得, 決要出離生死,須是把來為先鋒、去為殿後底第八識『斷一刀』、『死一死了』,然後『却活』。 若一死不再活,墮在荒草裏、為人不得;何況不求妙悟,只要硬休、硬歇,便當本分事耶? 直使一念不生、前後際斷,方契得古人道:『神光不昧、萬古徽猷,入此門來、莫存知解。』 古來本分參學之士,無許多惡知惡見,純把『生死』二字貼在鼻尖上;遇著本分宗師,與他眉毛廝結理會、教分曉去。」 — 大慧普覺禪師普說卷第三,剖大師請普說 * 妙喜謂:修道,只要當人將第八識「斷一刀」,自然得大自在。 如普說云: 「既生不知來處,便是生大;百年後、不知去處,便是死大。 無常迅速、生死事大、己事未明,這箇、便喚作己事。 九經、十七史,是別人家裏事,問著無有不知;自家屋裏事、却道:不知好濟事。 這箇道理、唯證乃知,難可測,只要當人把這來為先鋒、去為殿後底第八識『斷一刀』了,自然得大自在。 往往一生造業底人,只逐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癡狂外邊走;被人問著、却去裏面思量,要答他、總不是也。 你若『念念在般若上留心』,縱今生未得,前程亦得受用。」 — 大慧普覺禪師普說卷第三,程總幹請普說 (評曰: 修道,若將第八阿賴耶藏識「斷一刀」、超越微細藏識究竟邊際、殄滅無始虗妄根源之業壽種子,便能得大自在;此是修道之極也,無需再修。 未能如此,則須「念念在般若上留心」;「念念在般若上留心」、即是行般若波羅蜜多也。 若念念於第八阿賴耶藏識之「無」字上留心、以期裂開惑識之網、解脫妄想之縛、出離五蘊闇蔽、照見五蘊皆空者,縱使今生未得自在、未能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所修善根種子亦不亡,於死生之際、定得受用。 念念於第八阿賴耶藏識之「無」字上留心、與念念繫心於佛號,二者不同:若念念向第八阿賴耶藏識參究,則念念累積參究之力、即同步步向前而行也;然,若念念繫心於佛號,卻無向第八阿賴耶藏識參究之力,則雖念念在茲、卻同立於原地而不動,僅忖曏者所呼之車、云何久而未至也。 故不可以為:般若、即佛也,而念念在般若上留心、即同念佛也。 譬人登山,有無步步朝向山頂前行,方是判準。 逆而言之,念念繫心於佛號,臨死生之際、乃至十念、發願欲往生彼國者,佛即來迎,更況念念於於般若上留心者,而懼佛之不來迎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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