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恕」這種行為顯得輕率,是因為我在日本長大的緣故嗎?
還是僅僅因為我的性格如此呢?
高中的時候,我為了買新制服,錢包裡放了一萬日圓。
我想放學後再買就好了,所以把錢包放進了置物櫃,然後去上體育課。
當時我是一年級生,班上有一位中學的前輩,他因為留級才和我同班,但他常常缺課。
不過他偶爾會在體育課的時候出現,而且每次都遲到。
因為種種原因,我們沒有什麼交流,關係也不是很好,那天我也只是覺得「他又遲到了」。
放學後,我去購買部準備買制服時,發現錢包裡的那一萬日圓不見了。
我懷疑是掉了,但想想並沒有碰過錢包,所以不可能掉出來。
難道錢長了翅膀飛走了嗎?
如果真是這樣,它至少應該告訴我一聲。
當然,這樣想也無濟於事,我把情況告訴了母親,說沒能買到制服。
理所當然地,我被母親責罵了一頓。
又過了幾天,體育課結束後,我發現錢包裡又少了兩千日圓。
那位前輩在體育課後早退了。
因為數額太小,我只是在懷疑是不是自己花掉了。
但是,幾天後,連零錢都被偷了。
只有隨意放進去的台幣還在。
那天,前輩又遲到了,課後早退。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偷了。
雖然不知道是誰,但肯定是有人專門針對我從錢包裡偷錢!
這激起了我內心的名偵探之魂!
我要抓住犯人!
然而,第二天,班上的前輩退學了。
直到高中畢業,我也不知道犯人是誰。
20歲的時候,我在一家披薩店工作。
從早上10點到晚上10點,12個小時。
午休一個小時,我都用來補覺。
有一天,我在更衣室裡關了燈睡覺,突然有人開了燈。
「啊,對不起,吵到你了。」
同齡的同事進來了。
他似乎沒想到有人在裡面,顯得很驚訝。
他稍微冷靜下來後,對我說:
「最近你有錢被偷嗎?」
我心裡有些底。
錢包裡的一萬日圓不見了,但我以為是自己花掉了,並沒有太在意。
當時我喜歡買衣服,一萬日圓很快就用完了,所以從不清楚錢包裡有多少錢。
他這麼一說,我才意識到「原來被偷了」。
我告訴他,自己一直沒發現一萬日圓被偷了,還有其他受害者的事也讓我很驚訝。
「我在那裡裝了監視器,抓到了犯人了。」
也就是說,我每天在更衣室睡覺的樣子都被拍下來了嗎。
雖然我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但還是有點心驚。
他指著的地方,確實裝了監視器。
據說監控錄像顯示,有一名男員工從錢包裡偷錢。
「別告訴其他人,錢會讓他本人還給你。晚安。」
說完他關了燈,離開了。
在黑暗中,我懷疑自己是否還被監視器看著,然後又繼續睡了。
後來,那個偷錢的犯人把一萬日圓還給了我。
他有點輕佻地說了聲「對不起」,我也只是回了句「沒關係」。
雖然我完全不明白什麼「沒關係」,但總有些東西是沒關係的吧。
我既沒有對被偷感到生氣,也對他為什麼偷錢毫無興趣。
那位前輩當時為什麼要偷錢呢?
即使他說了「對不起」,我可能也會回一句「沒關係」。
帶著這些疑問,我到了26歲。
在廣島,我住在朋友家,一起做章魚燒。
喝著酒,看著喜歡的藝人的DVD,鬧到很晚,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早上醒來時,手機上有一個陌生號碼的未接來電。
「喂?」
「我是〇〇市警察,你叔叔在一場交通事故中去世了。」
我以為是詐騙,但似乎不是。
我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我們需要你來確認身分,請過來一趟。」
我向廣島的朋友道了歉,搭新幹線回到大阪,在警察局見到了被覆蓋著白布的叔叔。
他看起來像是每次喝醉倒在床上睡覺的樣子。
接下來,警察告訴我死亡原因、車速、交通情況,還說要馬上聯繫禮儀公司。
事情太突然了,我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
葬禮當天,肇事的男人來了。
大概比我大幾歲,三十來歲吧。
他憔悴得彷佛即使距離近得像要接吻也聽不見他的聲音。
只是一直不停地說「對不起」,而我差點脫口而出「沒關係」,但還是忍住了。
心裡其實覺得「沒辦法啊」「沒關係的」,而且我也可以這麼說出口。
實際上,叔叔的死讓我很悲痛,但對這個男人並沒有任何恨意,他道歉了,我甚至可以說「不用在意」。
但是,這對其他參加葬禮的人來說顯然不是這樣,所以我還是沒有說出口。
其實我很想告訴他:「這是無法避免的事,不用在意」。
這些話我告訴了叔叔的妹妹,她笑著說
:「沒事的啦,別放在心上。有保險金,葬禮費用不用擔心了!」
她還興奮地展開旅遊手冊說,拿到保險金後要帶孫子去夏威夷旅行。
這可能是她用來掩飾失去兄長悲痛的一種方式。
但在我看來,她真的一點也不在意。
看到她這麼平靜,我才意識到自己其實還是有些在意的。
那些偷我錢包裡錢的人,撞死叔叔的人,真的都是不得已而為之嗎?
但我還是覺得,這也許真的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