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什麼時侯開始的呢?我想應該是高三,引體向上做得太激烈,被抓去看醫生才知道的吧。那時不知道躁鬱症是什麼,只覺得很壓抑,壓抑到連喊太重都做不到,每天只想脫離這種感覺,又想不到其他方法,只好自掛東南枝。但是,除了壓抑的感覺以外,還同時有一種脫韁野馬的感覺,想做一些很微妙的事(因為太微妙了所以下省略)。兩種感覺同時存在,就像在開水裡有冰塊在飄,而且冰塊還不會化掉;就像炒太急的冷凍食品,外焦裏凍。在醫生面前,我是看起來很高興的,但常常被他戳破我的防護罩(不愧是醫生);在學校裡因為有朋友的陪伴,我是很平靜的;在家裡是既壓抑又膽戰心驚,不敢說也不想說話,在房間裡只要聽到外面有什麼響動都會怕到發抖(只有醫生知道這事),一被叫到名字就馬上彈起來,就怕晚出現0.1秒會遭受攻擊。三種感覺並存下,我的情緒很不穩定,也很不安,就是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那時看醫生寫病歷,勉強從那龍飛鳳舞的字辨認出一個一個的英文字母,上大學後在網路上查,才知道是躁鬱症。看著網路上對躁鬱症的說明,我還是不懂那是啥,我只知道我的個性有兩面,一個很興奮很有活力,我曾經96個小時沒睡覺;另一個是很壓抑,動都不想動,研究所時我曾經三天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睡也不動,只有起來上廁所。在高三那段時間我每天都是硬逼著自己起床上課讀書,雖然在外觀上我看著很陽光甚至有點瘋,但其實撐得很辛苦。夜深人靜的時候,拿著手牌小刀對著自己的手臂比劃著,找個不顯眼的位置慢慢地劃過去,很慢很慢。有經驗的人才會知道,這種割法很痛。一刀迅速用力劃下去可以割得很深而且沒啥痛覺;慢慢地、重重地劃過去很痛很痛,但割不深。那時這是我唯一安慰自己的辦法,要我在不割手和不吃飯二選一的話,我會毫不猶豫選擇不吃飯到餓死。在疼痛時,我才能暫時忘記現實生活,全部關注力都放在疼痛上。看著血流出來,幻想著自己也和他們一樣,要流出一直禁錮他們的血管了,我也要脫離現實世界的壓力和痛苦。
上大學之後,可能因為壓力來源變少了,我的個性變得很陽光很燦爛。而且因為某個機緣,我開始喪心病狂地做著某件蠢事,真的很瘋,真的很狂,而且停不下來。那時的我活力滿滿,忙碌到不行,但我一點也不會累。熱情地參加各種活動,上各種不同的課,學習一大堆東西,就像我八字主星貪狼一樣,我什麼都想知道,什麼都想要。這種個性在大四要考研究所了才慢慢轉變,我又開始變得壓抑、沉重、無力。一天在讀書時,不經意地拔了一根後腦勺上的頭髮,我順口吃了下去(對,我還有異食癖)。摸著剛剛被拔的地方,還有很多頭髮,我就一直拔一直拔,一直吃一直吃,直到後腦勺被我拔出一個大洞才停止。摸著光滑的頭皮,有點得意。上研究所後,我還是拔,拔到髮際線都退避三舍了還在拔。等我意識到的時候,我的頭毛已經被我拔得亂七八糟,東禿一塊西少一片。後來拔毛症讓我痛苦了20年才消停,我當然有就醫,但所有的醫生都說這病沒藥醫,只能靠自己的意志力。好,意志力就意志力,我又努力了一年多才擺脫這症頭。
上了研究所我的瘋狂行徑就消停了嗎?不不不,而且因為沒人管,做得比大學時還狂。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後來在和心理師的研討中,得到一個解答---我欠愛。這種愛不是愛情,而是親情、友情的愛。透過瘋狂的行為,我可以暫時得到我想要的東西,所以才沒辦法消停。那時的我十分徬徨,我都跟心理師說,如果這時有人給我一個真心的擁抱,我就會被連人帶心地整碗捧去。我高興嗎?嗯~是的;我難過嗎?嗯~是的;我興奮嗎?嗯~是的;我痛苦嗎?嗯~是的;我輕鬆嗎?嗯~是的;我壓抑嗎?嗯~是的;我節儉嗎?嗯~是的;我奢侈嗎?嗯~是的。兩極化的情緒在我腦中切換,每隔一段時間,遭遇某些事情,就會從一種情緒慢慢切換到另一種。兩種個性完全相反,但兩種都是我的個性。就像電視裡肩膀上的天使和惡魔,現在的我是天使還是惡魔,會隨著壓力、憤怒、驚喜、驚嚇等事件發生而慢慢切換。不是突然個性丕變,而是慢慢地變成另一個我。兩種都是我,但和兩種我的相處方式和感覺完全不同,可能會讓身邊的人感到困惑,但我本人是不會察覺到的。我曾經一週花掉四萬買衣服,而且是那種199、299的衣服;我也曾經用300過一個月。這兩種個性,都是我。我自己也抓不住切換點,也控制不住切換的狀況,從這個我到那個我雖然不是沒有徵兆,但完全身不由己。
有人說情緒是可以控制的,對,我的情緒可以控制,但我的感覺無法控制。對某種事物是喜歡還是厭惡、對各種事件的反應、對身邊的人的感覺,會隨著感覺的切換而完全不同,但我不會表現出來,就像即使生氣,也不能亂發脾氣。雖然我不會表現出來,但並不表示身邊的人感覺不出來,久而久之,我就是大家眼中的怪人。躁和鬱,就是兩個極端,我的感覺就一直不停地在這兩邊移動。累嗎?嗯~我不知道,或許吧;痛嗎?嗯~我不知道,或許吧;難受嗎?嗯~或許吧;想停下來嗎?嗯~我不知道,或許不想吧。其實在兩種感覺的切換中,我感覺到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很難形容。如果硬要形容的話,就像累了一天,洗好澡,做好睡前準備,躺在床上看手機的那種感覺。
現在的我是哪個我連我都分不清楚,而且兩個我也沒有很明確的分界線,只能從對某些事物的反應來推測現在的我是哪個我。醫師說,這病目前是不治之症XD,只能頻繁地就醫,讓醫生一起判斷用藥的種類,如果用錯種類,大概會在某天的報紙社會版看到我。
躁鬱症,bipolar ,這病的感覺就像左坐在大樓天台的邊邊,兩條腿垂下,靜靜往下看。要正常人理解我們很困難,因為連我自己都不理解了XD。給我這病的元兇目前好好地活著,沒當一回事,或許他們覺得會生病是我腦子有問題,個性差,不服管教吧。不管怎樣,我只能帶著這病走下去,走到走不動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