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大到,我都在尋找一種好。
當女朋友,怎樣做是一位好的女朋友?
當朋友,怎樣做是一位好的朋友?
當小孩,怎樣做是一位好的小孩?
當員工,怎樣做是一位好的員工?
當領導人,怎樣做是一位好的領導者?
當社員,怎樣做是一位好的社員?
當學生,怎樣做是一位好的學生?
不知不覺,每到一個新環境,我在思考的都是,
我要怎樣才能成為這個環境裡的
「好」的典範?卻逐漸忘了我是誰。
但我也不是小時候就長這樣的,
只是我的成長過程裡面,
很少有做自己,可以如實被接納的經驗。
在家裡,覺得你應該要怎樣怎樣......
在學校,也覺得你應該要怎樣怎樣......
在社會,也覺得你應該要怎樣怎樣......
網路的文章也覺得你應該要怎樣怎樣......
你自己也覺得自己應該要怎樣怎樣......
但沒人問過我,你想怎麼做?我也不知道
原來我還有這個選項啊。
直到我的身體與心裡
再也承受不住任何一丁點來自
自己與外在給予自己的壓力,
我的身心都徹底跨掉了。
我有足足兩年的時間可以逐不出戶,
只想躲在自己的小天地裡穴居著。
我知道我生病了,我需要休息與修養,
但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告訴別人這件事。因為心的傷口
看不見。
而且我還是有能力可以正常吃飯、說笑、遊玩以及
與人交際甚至談戀愛,只是要我打起精神去做
社會上認定有生產力的事情:例如當時應該
要好好寫論文、或者是外出找工作,
我都做不到。
感覺自己很廢、一直在游手好閒、
浪費時間與金錢這些罪惡感揮之不去。
覺得自己像是個社會上的下等人。
一面急著找回自己,一面
又拿著不知道哪裡來的標準攻擊著自己。
這是一段痛苦的經歷,但你不知道該向誰說。
因緣際會下,認識了室友就讀諮商所的所上學姊,
那時候的我,和人接觸都很小心,像是在街上
被傷過的流浪貓一樣,對新認識的人都懷著極高的警戒。
我不想要任何人碰觸到我心裡
一塊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辦的部分。
但不知道為什麼,很多我不能跟別人講的東西,
在那位學姊面前都可以侃侃而談。
我記得我第一次和別人說,我覺得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但我做不了任何事情,
又沒辦法向任何人解釋自己的狀態,
就是在那位學姊面前坦白的。
那是我第一次被接住的經驗。第一次覺得
這樣的自己很正常,這樣的自己不奇怪。
暫時不想努力了也是可以的。這樣的自己也是可以的。
原來,不怎麼好,也可以。
近幾年,看到自殺的消息,像是近期的新聞
與九月逝世的日本藝人三蒲春馬,我都會不禁想著,
他們是不是也是心裡住著一個
不斷鞭叱著自己必須前進的人,
他們是不是也從來沒有被別人溫柔得接住過,
是不是身邊也沒有人告訴他:「你現在這樣,也可以。」
所以他必須一直假裝正常,假裝自己仍然是好的,
即使知道自己的心已經殘破不堪,卻無法
擁有停下來正視與治療的時間與空間。
我記得我小心翼翼的跟學姊講完我的狀態的時候,
她沒有告訴我任何的話,沒有告訴我任何的判斷與評語,
但她的眼神裡有著不忍與關心,從她的神情裡,
我知道她懂我受的傷,或是她不覺得我是有問題的人。
現在的我回過頭來看這個瞬間,才發現
對當時的我來說,那份溫柔承接的善意
是多大的救贖。有時候當你破碎到
自己都接不住你自己的時候,或你還沒學會
如何接住自己的時候,需要有人親身做給你看,
你才會曉得,手裡緊握著的
自我批評的鞭子終於可以放下了。
這不是一個容易的歷程。但是我懇切地希望,
這個社會,對於情緒、心與人的情感
能夠有更多的教育與認識。
瞭解人的心是會受傷的,但人的心
也是可以復原的,只要我們有心學習
正確的方法與提倡更多的相關知識。
願有朝一日,我們的社會文化對於
心的認識與覺知能夠更為全面與健全。
也許如此一來,每個人在需要被承接的時刻,
都有更多機會能夠,
被溫柔得接住。
Give your heart a break. photo / 潔妮
(其實這篇流著淚打出來的文章本來只想作為個人的自我紀錄的,但是覺得方格子製作的這個提案很有意義,所以還是分享了。也感謝製作團隊的用心,願意讓這個議題有更多的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