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庸的小說「天龍八部」中,三大男主角之一的虛竹在性格上是最平和最具有佛性的,加上其遭遇又每每「吉人天相」,總是關關難過關關過,算是幸運兒中的幸運兒。
然而,雖然算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在金庸先生的構想中,卻是中了佛家的痴毒,因此,金庸安排虛竹在闖蕩江湖的過程中,一一破了佛家的葷戒、殺戒、酒戒和淫戒。最後被逐出少林,遂使痴毒加深,所幸旁人指點,終於領悟「學習佛法、應當圓融、拘泥不化,乃我天性中的大病!」
然而,虛竹在天龍八部後期的武功雖高,卻沒有在大多數的觀眾心中留下「武林高手」的印象,偏偏金庸先生又在注釋中說:「佛教徒認為(貪嗔痴)三毒中,痴最難消除,因心中若無『痴』,即可有『正見』、『正思維』,對於『實相』有真正認識⋯⋯去『瞋』不難,去『貪」甚難、若能去『痴』,即大徹大悟、真見佛道矣。」這不免讓人感到疑惑,為何中了「痴毒」的虛竹,竟會成了天龍三兄弟中武功最高的一位呢?
關於,這一點,金庸先生關於「天龍八部」的時代設定也許提供了我們一些歷史思考的線索:根據金庸先生的自序,「本書故事發生於北宋哲宗元佑、紹聖年間,公元1094年前後。」
翻開宋朝歷史,我們可以發現啟用王安石開啟「新法改革」的宋神宗是在公元 1085年去世,由於繼位的宋哲宗年齡只有九歲,所以由高太后執政。高太后當政期間,召回反對變法的司馬光全面啟用舊黨,並悉數廢除新法,一方面造成了舊黨中的內部分歧,一方面更嚴厲彈劾、攻擊、並罷絀新黨的政治人物。
關於這段期間的黨爭,宋史的評論是「熙寧之爭新法猶出於公,元佑之自為黨,皆出於私。」關於這點,我們如果對照蘇軾的政治路,當有更深刻的體會。
先一起欣賞蘇軾的「水調歌頭」吧!
蘇軾是因為受到歐陽修的賞識,踏入仕途,但也因此捲入了宋神宗(熙寧)變法的紛爭中,在當時,擁護王安石變法的被稱為新黨,反對王安石變法的被稱為舊黨。關於王安石的變法,蘇軾認為其出發點是好的,但是執行時出現了很多問題,反使老百姓的生活更加困難,這觀點讓蘇軾因此被認為是舊黨的一員,可是蘇軾本人不願意「入黨」,所以主動請求「降職」,到外地做地方官,以避開是非。只是,這樣一來,不僅地方公事纏身,而且與家人聚少離多,因此在熙寧九年(公元1076年)的中秋節寫下「水調歌頭」這首名詞。
然而,想要遠離黨爭的蘇軾並沒有如願。
神宗元豐二年(公元1079年)三月,蘇軾調任湖州知州,按照慣例,必須寫個感恩的奏章給皇帝,表示感恩之情。本是例行公事,卻因文中說了「難以追陪新進」的嘲諷之意,惹怒了新貴,翻遍其詩文,找其諷喻時政的證據,因此被關進了御史台的監獄。據說,由於漢御史台遍植柏樹,上停烏鴉,所以也稱作「烏台」,這件案子後來也就被稱為「烏台詩案」。
經此沈重打擊,蘇軾的生活、思想和創作都有了極大的改變,「念奴嬌」便是他在此一時期的重要作品。
元豐八年,神宗去世,高太后聽政,起用司馬光為相,全面廢除新法,史稱「元佑更化」。蘇軾雖也在此番變動中獲朝廷任命為翰林學士,也因此培養了許多文士。然而,在政事上,他主張「參用所長」,反對全盤否定新法的作法卻未能終結新舊黨爭,反而使自己和門生成為兩黨同時攻擊的對象。
元佑八年(西元1093年),哲宗親政,重啟新法,甚至在紹聖元年(西元1094年),在新黨領袖章惇的慫恿下,將年近六旬的蘇大學士貶到惠州。
在惠州,經歷過幾番風雨的蘇東坡不改其豁達心境寫下了「食荔枝」,原意當是失意之人的自我開解,傳到當權的章惇耳中,卻換來了「蘇軾日子還是如此快活?」的評語,於是再貶海南儋州。
力求就事論事、評議時政的蘇軾為何會在哲宗親政後成為新黨的箭靶,值得另文探究,但是,對照史實中蘇軾起起落落的政治路和天龍八部中虛竹左右逢源的開掛人生,用心的讀者或許會對金庸先生筆下的「痴毒」有另一番體會吧!
下面影片介紹段譽和虛竹的「開掛人生」,不過,按照金庸先生的設計,段譽中的毒主要是「貪毒」、虛竹中的主要是「痴毒」。
下面影片介紹的是一般讀者眼中段譽和虛竹的「吉人天相」,有興趣的讀者一邊看一邊思索金庸先生下筆時的真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