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肆虐,城市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之前的快速移動瞬間停歇,人們的步伐也被迫降緩。面對突如其來的變化,不免令人憂心,因警戒而暫停的百業,更各自掙扎求生,堅持著等到曙光乍現的那一天。災難中的人性清晰可見,因應局勢瞬息驟變,人們逐漸發展出面對現況的世界觀,這件事,從日常生活中便可略知端倪,一些細小的支微末節,在不知不覺中生長蔓延。
例如食,每日例行如呼吸般存在的行為,大大地改變了。
在沒有疫情之前,台灣外食的比例高達八成,路邊攤、小飯館、餐廳、便利商店的多元與便利性讓飲食唾手可得,至少在城市裡,只消口袋有錢,不怕買不到食物,從來不須為糧食匱乏而擔憂 ; 也不用像國外那樣,千里迢迢開個一小時的車,只為了買一杯飲料 ; 或者在凌晨三點醒來想充飢,只需要煩惱要選哪樣東西就好。
這是住台灣的好處,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幸福。
當這種便利性遇上了疫情的阻礙,人們不得不拾回自行煮食的技藝,為自己及家人親自動手烹調。對於一部分人來說,這是苦不堪言的差事,但對某些人來說,卻是一門課業複習。
有多久,不曾好好看過菜葉生長的紋理,不曾細聞香料的味道,不曾聽過瓜果剖切時清脆的聲響?
在料理外包的慣性下,我們把主動權讓予給陌生人,由他者為我們烹調、為家人煮食,我們離食材的原貌越來越遠,吃食,也漸漸成為不假思索的反射動作。也許在這時,是時候把主控權拿回來,讓自己及家人重新體會自煮的意義,重啟感官能力。
家裡自然不像外頭的餐廳那般設備齊全、爐火充沛,好處卻是自己可掌控份量與調味、食材品質及烹調方式,沒有多餘的油膩,沒有不必要的添加物,沒有過多的份量,一切按照自己所想;依能力所及。
家中人口單薄,有時簡單,拍幾瓣蒜片,淋上些許醬油,參和著白麵,滴幾滴香油,就這麼一碗拌麵解決一餐 ; 有時發懶,滷一鍋牛腱、海帶、雞蛋、雞腿,可反覆吃好幾次 ; 偶爾想換換口味,買些馬鈴薯、紅蘿蔔、洋蔥、雞肉,丟下咖哩塊烹煮,澆在白飯上,來個日式風味,連其他配菜都可省去。
如做菜的癮頭興起,便把料理當成自我療癒的過程,一點一滴仔細琢磨,從購物的種類到菜單的研擬,當成蓋廟建堂般的神聖工作,帶以虔誠的心,傾神貫注,從一而終。
可以捨電子鍋,改取一只陶鍋,注入白米,以火催熟,品味直火所能帶來的彈牙韌性 ; 或以鹽趜取代鹽,前晚將豬頸肉醃起,淋上清酒,隔日清蒸,品嚐兩者融合的美妙滋味。夏日的瓜果特別盛行,絲瓜切片,加點枸杞、薑絲,煮碗帶湯的麵線,果腹之餘,輕鬆不費力。
無論複雜或簡單、大宴或小菜,重點是將注意力轉回在烹調上,把它當成一種儀式,一種本已遺忘 ; 不是只在節慶、生日才需要特別關注的儀式,而是生活的日常,耐心地烹煮,好好地吃飯。
雖然偶爾因為料理靈感腸思枯竭而煩惱,更多時候是讓自我身心安放的過程,屏除外頭的腥風血雨,體會到生活不過如此,即使焦慮,也該試著與焦慮共存,回到自己,沈澱靜心,找出適合自己的方式來面對外面世界的已然變化。
我們都在轉變的過程中,不知道需要多久,不清楚會走向何方,但至少,體重計指針下降的數格,就已是疫情下日常煮食的額外獎賞,這是起點,也是展開希望的第一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