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在竹山還苦撐的傳統竹工廠,元泰竹藝社是其一。原本在台北做服裝設計的林家宏,因為家逢變故,在家裡需要人手的狀況下回家幫忙,許多青年返鄉一開始的故事都是這樣。
承接家業,尋求突破
元泰原本是做竹棒針的,早期幫日本、歐洲許多國家代工,後來同樣受到中國大陸、東南亞廉價勞工的衝擊,訂單逐漸減少。「那時候回來其實比較臭屁,覺得我弄品牌,又修過飛機,傳統產業那麼簡單,沒道理不行。」他聊起剛接家業時的想法。
一開始他想要為竹棒針找新市場,發現日本興起一種knitting coffee很有趣,他們在咖啡店的離峰時段,號召一群人來這裡打毛衣兼聊天,創造出一批新的客群。他也看到荷蘭的案例,荷蘭的老年人口占1/4,他們做青銀共創,找來設計師構想毛線衣的花色,然後找社福中心合作,讓65歲以上的老年人重新幫忙代工。
他想在台灣帶起織毛衣的文化,測試了幾場活動效果也都還不錯。同時間,也因為辦路跑結交了開民宿的朋友,對方找他幫忙開發備品,後來決定要做竹牙刷,結果沒想到竹牙刷的反應更好。道理很簡單,不是每個人都會打毛線,但每個人都需要刷牙,家宏笑說:「後來就沒辦法再顧及做棒針的事了。」竹牙刷成為他重新扛起「元泰竹藝社」招牌的第一支主力產品。
林家宏親手繪製「元泰竹藝社」的招牌走復古風,店面就在正對著台西客運的頂橫街上。
轉型開發竹牙刷,跟上環保議題
當然,並不是決定了要做竹牙刷之後就一帆風順,直到可以穩定量產,已經是返鄉三年後的事。「經過這三年我才知道為什麼那麼少人願意投入竹產業。」他解釋不是能夠把牙刷設計出來就好,原物料就是一個關卡,一整根竹子他只用得到其中一段,也不可能自己去砍竹、裁切,因此背後代表的是一整個產業鏈。然而要打入既有的產業生態並不容易,他花了許多心力四處探詢,才終於找到可以合作的上游業者,也唯有每一個環節串聯得好,才能得到合理的成本。
接下來,面臨到的是植毛的問題。起初,他只用一台小機器、人工的方式一支一支把刷毛植到刷柄上,因為當時台灣還沒有可以在竹材上植毛的機器,但是很快他就意識到這樣產量無法擴大,尋尋覓覓,終於在台中新社找到一間做刷具的工廠,老闆是一對年輕夫妻,願意跟他一起開發植毛機,這個過程又摸索了一年。
竹牙刷考慮到消費者的喜好和需求,有尼龍毛、馬毛、細刷頭、兒童款多種不同的選擇。
那個時候,市面上還沒有竹牙刷商品,消費者會接受嗎?一開始家宏也沒有把握,但他陸續收到荒野協會、主婦聯盟、綠色和平等重視生態環保的組織前來洽詢,也從中得知原來台灣1年會用掉1億支塑膠牙刷,抓住環保議題,終於成功提高了品牌的關注度。
擴充產品線,打開海外市場
站穩第一步之後,元泰竹藝社在接下來的一、兩年間,陸續推出了竹杯、竹吸管,沒想到竹杯又比牙刷更受歡迎,他分析原因,雖然不像牙刷是必需品,但製作精細又可愛的竹杯,會讓消費者「想」買。
Outdoor杯有不同顏色和動物圖案,增加收藏感。
家宏回憶當初打開世界大門的是2017年4月的台灣文博會,當時他憑著竹牙刷就要去參展,被主辦方要求至少要再增加一個品項,於是他把新研發出來的竹杯帶去展覽,沒想到就被日本的買家看上了,同年10月,他受邀到日本參加在新潟舉辦的燕三条工廠祭,那是一個串聯、推廣在地產業的祭典,希望透過開放工廠體驗,傳承日本的職人精神。那一次參展讓他感觸良多,原來傳統產業可以這麼有價值和活力,他很想有一天也把這樣的活動帶回竹山。
後來文博會的總監告訴他,從來沒有看過一個品牌在第一年就能馬上進入到日本這種高門檻的地方。更聰明的是,這次他訴求的是戶外用品路線,搭上近年的露營風潮,甚至登上日本知名戶外雜誌《GO OUT》,直接打開海外市場。如今,從亞洲、美洲到歐洲,他屈指一算,已經打進10多個國家。
談品牌文化,也思考商業模式
怎麼把原本是半手工的竹製品變成機械化生產?家宏帶我到工廠參觀。從他回鄉承接家業,當時只剩下1個年輕時就一直跟著他們的阿姨,到現在有10個員工。一開始很多製程都找代工,後來他發現代工的成本不如自己請人、買機器,但同時也需要更大的空間,於是他在2017年把工廠遷到現在的位置。
不論未來要再開發什麼產品,他想的是系統性的問題,是不是有適合的材料?是不是有相對應的機具?是不是有能力應付產量?「不是由工藝師從頭到尾一個人做,如果沒辦法把工序拆開來,就會變成價格很高的東西。」家宏很清楚他不是要做藝術品,是要能夠量產的商品。
同時,他也決定要做品牌,因為品牌才能講自己的文化,而且要把價值定位在較高的層級之上,才具有競爭力。他分析如果只講環保,實際上環保用品區塊有95%都是中國大陸製,如此一來又會落入比價的循環當中,因此他鎖定了戶外用品市場,「因為喜歡環保的人,不一定喜歡戶外,可是喜歡戶外的人,一定對環保有概念。」
問他對於未來的規劃?他只說順勢而為,不太去做預測,但想了想又補充道:「如果一定要說做什麼的話,我想要把碳排放計算出來。」當談碳稅、碳權成為趨勢,他希望能計算出消費者買了元泰的竹製品之後可以擁有多少碳權,如此一來,企業買的就不只是產品,還可以降低碳排指數。
看竹產業復興,竹山仍是重鎮
現在再看竹山的竹產業,他感覺慢慢有一點回來的跡象。近幾年在環保意識抬頭下,如何減少碳排放受到重視,有數據顯示,竹子的固碳率大約是木頭的3~6倍,而竹子長到4、5年即可使用,生長週期也比木頭的10幾年來得短,使得竹材重新受到青睞。另外,在減塑的運用上,許多塑膠射出的材料當中,開始加入竹粉作為生質材,他則是把製造過程中產生的竹粉交給雲林小農,可以添加到土壤裡面增加有機質。「連廢料都可以利用,等於我的工廠是零廢棄。」家宏說。
工廠找回原本就在竹產業的老員工,也吸引到年輕人留下來。
儘管竹山的竹農已大量減少,他透露現在的桂竹來源主要是桃園復興鄉或新竹尖石鄉,孟宗竹有雲林、嘉義,箭竹則來自花蓮太巴塱,但是因為竹山的產業鏈很完整,因此大部分仍然會送來這裡裁切、分類、加工,例如做成積層竹,然後再送到其他地方使用。「至少讓目前還存在的幾十間工廠不再消失。」他一邊守著家業,一邊期待未來有更多人願意投入。
回到竹山10年,心境的改變也讓他從不一樣的角度重新看自己的家鄉,以前覺得竹山什麼都沒有,重新進入產業之後,他發現原來竹山很豐富,而且充滿了生活感。朋友問:「你們竹山有老街嗎?」他說:「隨便一間店都很老。」現代人喜歡用IG或FB,有時候他發風景照,朋友問他又跑去哪裡玩,其實他只是騎機車在附近繞,順手拍照,不像在都市裡,下班回家又關在另一個空間。現在的家宏更懂得感受生活之美,也在偏鄉開展出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