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還有許多努力空間,但無論是社會風氣的進步或相關法案的訂定,都能觀察出近年台灣在性別議題的長足進步。因為非說明性、陌生化、強調字句單元關係的敘事特質,「詩」可以填補時差,帶領我們率先抵達未來的理想世界。
▍對陰性書寫的再思考
過去社會普遍以男性訂定的標準為真理,這種「陽性思維」的封閉性凸顯了「陰性書寫」的意義。雖然西蘇(Hélène Cixous)提出陰性書寫時是從性別角度出發,但這種對權力中心質疑、批判甚至將其顛覆、瓦解的思維,正是後結構式的思考邏輯。
綜觀陰性書寫在台灣現代詩的發展,除已被納入學術研究的夏宇、陳義芝、陳克華、顏艾琳等,騷夏、羅毓嘉、鯨向海等後繼的詩人無疑是承接上世代陰性書寫的代表。可以這麼說,這些身處於後現代社會的「不合群」詩人們,面對的不僅僅是性別「議題」,而是真真實實的「自己」。
▍翻轉固有的價值秩序
詩人直面社會的同時,也書寫過往被置於邊緣的議題,比如吳芬的〈遊行〉寫「平常的他是汽車銷售員」、「人家都管他叫威廉」但「每一年的今天/他不再是威廉/他是奧黛莉赫本」。
除了單純觀照現象,黃岡以華語酷兒(Sinophone Queer)為主題的《X也們》創作計畫更深一層地翻轉性別、語言、國族等二元結構的價值秩序,同時傳達出自己對愛、理想與自由的嚮往,凸顯了陰性書寫「去中心」的特質。以下,就讓我們以三個關鍵詞來欣賞三位2000年左右出生的「新世代詩人」如何以詩書寫自我。
▍歧異:林子維的亞當
林子維(2005-)曾獲創世紀全國高中詩獎的詩作〈亞當。亞當〉中,第一句「我們在列車裡對坐/計算曖昧奔跑的速度」的「我們」向讀者揭示了詩題為何有兩個亞當。如此,詩題內的「句點」便值得玩味──是意義上的結束?是形象上的空洞?還是表示思緒的循環不止?詩人在詩中刻意不解釋,透過如此的歧異讓讀者思索。
雖然詩中所使用的個別意象都不特殊,但透過「意象群」的安排讓全詩擁有和諧的氛圍;而薛西弗斯神話和莫比烏斯環等文化典故「翻轉」後用於個人情感,正好契合詩人「翻轉」異性戀的思維──「因為你是太陽神般的亞當/而我是,美如維納斯的/另一個亞當」,這種歧異讓相同的性別合理地擁有不同的內在。
▍堅定:胡可兒的女森
胡可兒(2001-)曾獲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的〈女森〉有著強烈的個人意識──「要做就做詩集裡/描寫春天最放蕩的詞彙」,也因此「我在這裡被打濕/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而「你不能自顧自走進森林/侵犯一棵樹自得其樂的隱密」也寫出對「被情勒」、「被定義」的抗議。
現實不總是如人所願,詩人無法「在無數雙眼睛裡」找到自己,但詩人仍舊保持優雅。陳育虹指出其中「超齡的成熟感」,可能就如陳義芝認為這首詩「以一種相對柔美的形象去完成詩中的反抗」──無論是情緒上的「害怕」、表示否定的「不能」或帶有意識的「我想」,在詩中都以溫柔的口吻出現,展現詩人的堅定與智慧。
▍祝福:陳顥仁的喜餅店
已出版詩集《愛人蒸他的睡眠》的陳顥仁(1996-)曾以〈喜餅店〉獲新北文學獎,副標題「寫在《司法院釋字第七四八號解釋施行法》週年」提示了閱讀的切入方式。詩人順時性地從「建築」寫一間喜餅店的完工,同時觸及傳統喜餅的種種細節:「紅龜粿的、老喜餅的、我也分不清楚的/各式各樣的凹槽/以及凹槽裡的花」。
萬事萬物都被摺疊,「房間裡還有一個/小的房間」,細節中有「燙金的字」,而「我們將剩下的都熨在上頭」。共同體的「我們」在最後一句出現,讓最初的情感張力在最後爆發;而不強調「我們」的性別,是詩人給予所有性傾向戀人的祝福。
儘管風格上存在差異,但這些觸及性別的詩作都對既有的父權結構思辨,展現了新的文學風貌。透過以上的三首詩、三個關鍵詞,期待新世代的詩人們繼續在歧異中堅定自我,給予彼此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