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老是做惡夢。
其實,我的大部分記憶已經消失,就算記得也已所剩無幾。
我記不得和家人、朋友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也忘了以前待過的校園,有時很怕連自己都遺忘了。
我沒跟任何人說過,因為我怕沒人會相信。但我知道那種陌生感,絕對不是騙人的。
看到IG的限時動態,我只知道這個人是誰,可是卻不記得和這個人的相處過程以及怎麼認識這個人的。
所以我常自我調侃,我是一個只有當下的人。
雖然我的記憶所剩無幾,但有些記憶保存的形式就像故事書,有些是一字一句的紀錄,有些則是像影片一樣,而我只是個旁觀者,不會有親身經歷的感受。
這些記憶都出現在夢裡,那是一個比現實還要清晰的夢境,我整個人彷彿穿越到紀錄片的現場。
我夢見自己被反覆嘲笑「死肥婆」,緊接著一群人包圍著我,像在看動物園的猴子,還對我指指點點,不讓我回教室上課。
大概是那時候的我又高又胖又自卑,但我也記不清楚了。
這個片段很陌生,畢竟我沒印象有過類似體驗,但那種觀影後的感覺卻讓我止不住地顫抖,那些人的嘴臉,時不時在腦中上映。
我知道一定會有人說風涼話,甚至怪我性格太過敏感。老師還曾經理直氣壯地反問我:「還好吧,誰沒被霸凌過?」接著滔滔不絕講起她教學二十年來看過的霸凌現場,還說我抗壓性太差,動不動就覺得別人欺負我。
是啊!我知道,但……那種矛盾感已經讓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明明我就不認識那些人,明明沒有過那些經歷,但為什麼如此真實?為什麼我會這麼難過?
我只能確定,我的靈魂早已分崩離析,我甚至無法確認自己是否有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
這種奇怪的感覺上升到生理後,真的不太舒服,因為那段時間常常驚醒或是被這段影片搞得呼吸困難、胸悶頭痛,平時清醒的時候也不斷聽到「死肥婆」這三個字。
我不確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無法共鳴別人的情感,應該這麼說,我知道其他人現在是什麼樣的狀態,卻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情緒。
聽說,把問題攤開來解決會比較容易。我想讓那些人知道,言語的傷人程度並不亞於利刃。
所以我從廚房拿了一把刀,偷偷帶去學校。
我不需要做任何事,那些人就會自動跑到我旁邊肆意取笑、踩我的腳害我跌倒、將我的便當砸到地上、叫全班的人都不要跟我同一組……
我想起來了,原來我經歷過這一切,這不是惡夢,也不是陌生的影像,而是永遠都不會止血的傷口。
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輕,說什麼都沒有用,無論怎麼大哭大吼都被當成是動物的叫聲。就連爸媽也怪我太軟弱、不懂反抗,才活該被欺負。
不過,小學六年、國中三年,九年來受到的委屈都將在這一刻結束。
我掏出那把尖刀,衝向帶頭欺凌我的那個人,往他身上猛刺,刀鋒插進血肉裡再狠狠拔出來,我不斷重複這個動作,直到他倒臥在一片惡臭的血泊之中。
我向警方自首,說我殺了姓章的同班同學,但警察說我並沒有殺人,也不會有其他罪名。
難道我復仇失敗了嗎?
「他死了嗎?」
「死了。」
「為什麼死的?」
「昨晚的車禍,他被撞得血肉模糊,半顆頭被削掉了。」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妳在學校跳樓了,昏迷了很久才醒過來。還有,我不是警察,我是妳幼兒園同學,妳是我那時候唯一的好朋友,以前我被排擠,只有妳願意跟我當朋友,真的很謝謝妳……」
雖然我不記得在我面前流淚的女生究竟是誰,但我知道她一定和我有類似的境遇。
後來老師請全班寫一張便利貼給那位死於車禍的同學,而我也必須寫一段話展現我們班的向心力。
由於我的手沒辦法寫字,我請唯一來探望我的朋友幫我寫下這句話:「還好吧,誰沒被車撞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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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版故事:蓮
改寫:雪桐
上天欠你的好結局,由我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