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走過桌子旁的走道,將手提包放在一旁的空缺木椅上,拉開我旁邊的位置坐下來,翹起腳的時候隱約露出好看的腳踝,此外傾身的片刻,讓整個座位區都變得容光煥發。
她有種明星的架式,那不一定是她搽的DIOR夏季限定款香水的緣故,也不一定是她高明手法剪裁過的瀏海,但她的眼眸是澄澈的,彷彿洞悉人心那樣映照,在她面前我總是覺得赤裸,但是是安心的,如同走在白炙沙灘上也感到舒服的自在。
「午安呀,吃過了嗎?」她悄聲說。喜孜孜的表情裡面有包藏些東西。
「點了一個栗子蒙布朗,還剩下一點,妳也嚐嚐?」我說。本來就有這意思。
「好啊。」她湊近了甜點興趣盎然的張嘴。我用左手拿銀色小叉,自然地舀起適口的蒙布朗輕輕放到她嘴裡。
她瞇著眼睛,感受那摻了威士忌的栗子鮮奶油,和略帶鹽粒的酥脆塔皮,這表情我大概半小時前也有過,吃到好東西的時候我們的感受十分類似。很多時候我覺得我跟她之間有其共感存在,那默契就好像是和平行時空的自己相處一樣,只是性別不同。
W是朋友介紹我認識的心理醫師。約見面過幾次,但並不是特別熟悉。
幾次相談下來,她在言語中並沒有加入多少說服,卻總是很有技巧的慫恿出對方想講的話。那是一些看似隨性卻不經意的肢體語言,就像要如何讓貓親近你,你也會提供相對應的姿態表示自己的無害。
昨天夜裡下了場大雨。她對我講起故事。
「住處後面的巷子白天有幼貓在哭叫著。」她說。
運動完之後離開健身房,她特意繞了路去觀望一下聲音的來源,摸索進去濕漉巷弄內。地面乾淨,並沒有堆積太多的雜物,頂多是兩三只空紙箱和幾個不太用到已經凋零的掃具而已,但還是隱約有一兩隻蟑螂在地上浮游著。夜晚的巷子,就像沒帶手電筒的海底那樣,安靜且瀰漫著與白日不同的氣味。
「我順著貓叫聲,發現是在一面水泥牆後發出來的。」水泥牆周圍沒有門,那只是一戶人家的圍牆,圍牆裡有一棵樹,地上有些碎掉的楊桃,飄散著淡淡發酵的果實味道。貓聽到人靠近了就頓時停止叫聲,而W觀望了一下子,想說或許也不需要通知誰,也或許沒有誰需要被拯救,就像在超市錯拿了東西,得放回貨架上那樣,卻早已忘了是在哪取得的,於是沆瀣一氣亂放在某個位置上。人生偶爾也會有這種白忙一場的時候。
她泰然自若地喝了一口變涼的黑咖啡,即便那是我的。
我看向她的眼睛和瀏海之間的交界,那裡保持著一點從容平靜的浪。如果昨晚失眠的話,會有一層幽暗的的東西浮在那額頭上,但那狀態下的W思緒奔放,缺點則是話太多。
她向來是稍微在意自己形象的人,如果聊天到一半,她問起了是否都是她在講話,反倒要我表態些什麼的時候,就是該起身離開了的信號。
咖啡店有一本我偶然喜歡上的書,書的內容並不是多麼的艱澀難理解,厚度也不十分的有壓力,大概一張郵票的高度,如果勤奮一點的話,大概兩天能看完的程度,但我喜歡上的不單單是它有點用處的內容,而是整本書的質量,夾在掌心間的份量感,十分好握,會有種拿著它好像再遠的路都能走的協調感。
把它和我習慣坐的位置呈現巧妙的角度擺放的話,就會變得剛好很有靈感。如果說為什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到這家咖啡店去作晨間的工作,大概也是因為這種莫名的吸引力。
我看了窗外的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地上形成片片亮白圓點,雀躍地回過頭來看了W。
「天氣這樣好,一道出去散步?」我把那本書放回書架上,輕輕確實的推回它原來的位置,鉛筆收回郵差包內,彷彿得到煥然一新的空氣那樣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