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二年的農曆年節過後,我與女朋友才剛剛確定關係一、二個月;而女朋友的阿爸漸漸意識到我和女朋友的關係似乎不單純,於是便在某個女朋友的女兒們放學回家的午後時光,刻意地帶她們倆去買糖果、餅乾和飲料,讓她們看卡通,然後出其不意地拋出「我們把琦琦趕出去,好不好?」的提問。
在這之前,女朋友的女兒們,其實有過一些歷程。
女朋友的女兒們是一對相差一歲的姊妹;出生的時候,是在有爸爸和媽媽的雙親家庭裡的。只是,在她們倆三、四歲的時候,媽媽答應了爸爸第三次提出的離婚;然後,又在爸爸堅持握有監護權的情況下,她們倆不僅失去了媽媽無微不至的照顧,爸爸的關愛和保護也沒了,甚至還必須接受奶奶的打罵教育。這樣的日子持續了近二年,最後終結在媽媽提起的訴訟裡;回到媽媽身邊之後,她們重拾歡笑。
一年多之後,又多了我;這時的她們,是才六、七歲的小可愛啊!
「那我們要去哪裡?」女朋友的大女兒,總是看了電視之後就會隨意搭腔的;但是,她在聽到外公的提問時,突然回過神來地給出回應。
這樣的答案,在女朋友阿爸的意料之外;語塞的他,只能讓她們繼續享受午茶時光。傍晚,女兒們帶著滿足的愉快心情回到家裡,天真無邪地向我們說了這段小小插曲;然而,這段二句話就結束的對話,對於因著同志身份而曾走過隱藏和展現真實自我歷程的我來說,基本上已經被辨識為暴風雨來臨前的蝴蝶振翅,因爲來自「父親/母親」的反對,對於才剛開始萌芽關係、首次承受「入櫃」壓力的人來說,是非常強大、足以摧毀一切的。
但是,女朋友卻在聽完之後,漾起一抹非常有深度的微笑;果不其然,女朋友也被找去談話了。
。
「但是,琦琦之前幫忙整理工作室的時候,你還主動跟我說『她是一個很棒的人』!」女朋友憶起並說出阿爸曾經說過的話。
「妳們這樣不正常,小孩會受影響啦!」阿爸繼續質疑。
「不正常?琦琦很愛、很照顧孩子啊!你不是也有看到⋯⋯而且,怎麼樣才算是正常?爸爸工作、不在家,媽媽一個人照顧小孩,照顧到崩潰,這樣就正常嗎?或是,爸爸和媽媽吵架,小孩就跑去撞牆壁,這樣算正常嗎?」女朋友基於自己的工作經驗,細數許多家庭的真實樣貌。
「啊⋯⋯我說不過妳啦!」女朋友的阿爸再度語塞,只能揮揮手、示意女朋友先離開。
結束和阿爸的對話,女朋友回到工作室,向我重現了剛剛的對話內容;而原本還在為接下來的變化盤算各種可能性的我,腦袋瞬間爆炸,因爲這樣的發展根本不在我的想像之中。
。
這讓我想起:女朋友在離婚到接女兒們回來身邊的這不到二年的時間裡,做了很深的「自我認同」。在與前夫結婚前,她結束了一段近八年、與政二代的戀情,那是阿爸和阿娘都期待她能擁有的歸屬;於是,在與前夫論及婚嫁的時候,阿爸和阿娘都非常不支持,甚至在宴客的時候,直接不邀請親友出席。
但是,在這段婚姻維持近五年、接連生下二個可愛女兒後,她竟然頂著阿娘的反對,例如:對方又沒有賭博和家暴、孩子還那麼小、家裡沒有人會幫妳⋯⋯,也毅然決然地選擇離婚;並且,飛快地在三天之內就完成離婚手續,也跌入隨之而來的、失去女兒們的煎熬。
那段時間,因爲阿爸和阿娘都不支持這個決定,於是她不會傾吐與女兒們分離的痛苦。與此同時,她為了準備一個更好的、可以接女兒們回到身邊的經濟和心理狀態,進行了深沈的自我探索,並且將隨之開發出來的天賦發展成事業;這樣堅定的、與自己的選擇在一起的決定,讓她一步一步地將自己的想像實現在現實生活之中,其中包括:在阿爸主動贊助律師費、律師認為最多只能爭取到一個小孩的監護權的前提下,出現前夫幾乎是直接放棄監護權的狀態,順利地帶回二個女兒;以及,後來出現的、一個愛她也愛小孩的伴侶來到生活裡,而那個人就是我。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熱淚盈眶到說不出話來,因爲我與女朋友不僅相識不滿半年,建立關係更還不到三個月;在與女朋友阿爸的對比之下,她的女兒們更是不帶任何遲疑地接受了我。
有趣的是,接下來的幾天裡,當我想要像過去一樣地去和女朋友阿爸互動的時候,女朋友都會刻意地讓我避開阿爸;這個行為,讓我感到困惑。
「最近,妳有在⋯⋯不讓我和阿爸碰到,對吧?」我微皺眉頭地問道。
「對啊!現在的他,對妳還沒有很舒服;所以,就先不要過去啊!」女朋友直接地給出答應。
「就⋯⋯讓他這樣?我什麼都不用做?」我的眉頭沒有紓解開來。
「不用!給他一點時間啦⋯⋯」女朋友不疑有他地說。
「⋯⋯ ⋯⋯」突然,一陣莫名的鼻酸襲來,我低頭捏住鼻子。
「怎麼了?」見狀,女朋友迅速遞來二張衛生紙。
「我不知道⋯⋯這種感覺很陌生。有一種⋯⋯被保護的感覺。而且,是被妳和妳的女兒們保護;而妳們對我來說,應該是我要去保護的人,才對啊!」鼻酸,順著留下來的眼淚被舒緩;這讓我知道我有正確解讀自己的情緒。
「傻瓜喔!」女朋友起身站到了我的身旁,讓我窩進她的肚子,埋頭哭泣。
「為什麼⋯⋯我會覺得『被保護』是很陌生的?」眼淚撬開了一扇被隱藏許久的門。
一開始,我想到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