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鬱的日子漫長|Friday's Words

2019/12/06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天氣冷,手指跟筆跡都凍僵了。
  前陣子心血來潮做了 2020 年的規劃,其實一開始只是隨意地寫下接下來想做的事、想要生活變成怎麼樣、想像明年的那個當下我希望自己的狀態如何,整理、歸納、擴充之後,看起來便有模有樣的了。
  做完規劃以後我忽然發現,這好像是我第一次這樣踏實地做出新年規劃,過去的每一年,我其實通常要到寒假過後才能開始進入「重新開始」的狀態,更別說是規劃一整年了,而這一次竟是在十一月份就寫下規劃。
  同時也驚覺,現在的自己竟然能夠這樣實際地去看見前方、去思考怎麼樣可以走到那裏了。因為在去年的這個時候,處在深鬱當下的我,是感受不到未來與希望的,並且因此時刻都疑惑著自己究竟為什麼要繼續活著。

  一年多了,距離第一次踏進精神科的診間,醫生開口問不發一語的我:「怎麼了?」的那一刻,已經一年多了。
  大三末的時候,我陷入了身心靈崩潰的狀態,在身旁人們的提醒與鼓勵下,我在暑假開始的第一天踏進了精神科,診斷為憂鬱症,伴隨不定期出現的焦慮症狀。
  記得那天離開診間時,我是很驚嚇且難以置信的,那是「憂鬱症」這個詞第一次用力地闖入我的生命裡,在那天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這輩子會和這個詞有任何關連,我以為那是性格悲觀的人才會經歷的事,而我一直都認為自己算是一個樂觀開朗的人。

  憂鬱症爆發的那個夏天,我有將近一兩個月都處在極度失能的狀態,大部分的時間都睜著眼躺在床上,沒有辦法起身做任何事,有時候被無法控制的情緒和感受佔據全身,有時候又什麼也感覺不到。每日最大的限度便是下樓買一餐然後迅速逃回家,彷彿逃難一樣,因為與任何人接觸都會讓我感覺極度地恐慌,回到家的時候常常是滿身大汗、喘不過氣的狀態,要好久才能平靜下來。
  印象很深的是,那時候我整整一個月都不曾笑過,臉部肌肉因為長時間維持在面無表情的狀態,明顯地感覺僵硬不適,就像是忘記了怎麼笑,但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平時是一個多麼愛笑的人。
  其實此刻回想這段最深陷的時期是有些困難的,對我而言那像是一段空白的時光,因為除了情感的失能,我也失去了閱讀和寫作的能力,以致當時留下的記憶與文字非常少。記得在那之前我曾讀過林奕含的文章,她提及自己在經歷憂鬱症的時候,有很長的時間都無法讀與寫任何文字,我當下難以理解,一個讀中文系、長年熱愛文字的人為什麼會無法閱讀與寫作,直到後來自己親身經歷才明白,這竟是真的。

一隻鳥誕生以前,蛋殼裡就是牠的整個世界,牠得先毀壞了那個世界,才能成為一隻鳥。
  這段文字來自赫曼·赫塞所著的《徬徨少年時》,第一次讀是大一的時候,近期再次讀到這句話,忽然覺得它正是我過去一年多以來最適合的註解。
  憂鬱症的闖入,像是把我停不下來的狀態強烈地歸零,當一切失能的時候,原先的高度自我要求和各種標準,都被降到最低的層面,能夠好好地吃一頓飯、寫一段短文字、安全地出門再回來都是極大的進步。
  然而,正因為我被迫從身心極度失能的谷底,一步一步重新學習如何生活、如何思考、如何感受、如何行動,我才開始看見過往的自己是卡在什麼樣的狀態裡,用著什麼樣的思維與行動模式引導自己到今日的狀態,然後在前進後退不斷交錯的復原路程上,重新建構出一個新的自己以及新的生活。
  彷彿死過了一次再活過來那樣,我還記得今年三月,忽然間重新感覺到自己真切地活著時,內心是多麼欣悅以及感激。

  其實我一直都不確定何時才是最適合談論憂鬱症的時候,甚至一直都不確定是否應該公開地談論它,儘管此刻我仍舊是不確定的,不過今天似乎是個剛好的時刻,所以我就自然而然地談起它了。
  直到今日,我仍不知道這段旅程是否結束、會否結束,或許用旅程來形容也並不恰當,只是回想那最凶險的時期,僅有一句確切的話:憂鬱的日子漫長,長得彷彿沒有盡頭。
 而這種感受,我真心希望此生不需要再次體會了。
  「五年後你希望自己在哪裡?」這類的問題我們常常在人生中自問,近期我也面臨大學生身分即將結束,偶爾也開始思考這種問題,並為此感到有些焦慮。然而做完新年規劃之後,我忽然覺得回視自己的狀態,我能夠擁有看見前方、看見未來的能力,就是很棒的事情了。
  走了好遠了啊,過程確實很辛苦,可是往回看,一切前進的足跡也是如此地真實。或許這樣踏實與滿足的感受,正是這段歷程要帶給我的體會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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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thea
Althea
1996年生於高雄,台中長大,畢業於臺藝廣電。喜歡影像創作、喜歡寫散文,認為影音作品是最容易感染人的創作形式,而文字使感受有被理解的可能。自國中起著迷於散文集,閱讀與寫作是多年來不變的喜好,希望能寫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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