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離開的時刻

2022年1月18日，雨，10點14分妳離開了

疫情中，連進醫院都無比麻煩，我在大雨中騎車飛奔，但趕到醫院時已經是半小時後，還要經過疫苗施打確認跟通報，終於見到平靜安詳的妳，煩人的儀器已經停止，生命在放手的一刻終於不再煎熬，握起仍有溫度的、枯瘦的手，默默道出我對您的感謝。謝謝您，這個家或許不是偉大的成就，但從戰火中逃離家園，隨著軍隊遷徙到這個陌生的島嶼，從無到有建立一個家庭，讓每個兒女成家立業、開枝散葉，從我的視角，妳就是從無到有的創造者，沒有妳就沒有如今的我。

時間停止了，這一刻什麼都不重要了，我在病房等待，等什麼？好像也不重要了，我只知道，這是我最後還能待在妳身邊的時刻，我只想在這裡靜靜地陪著妳。

家人們都哭了，而我無比哀傷，但沒有掉淚，腦海中閃現著妳的畫面、妳的聲音、妳的味道，有些塵封多年的細碎瑣事，無須召喚就逐一冒了出來，以後不會有新的回憶，但過往相處的每一刻都是珍貴的。我想把妳的影像保留在那個70歲卻無比健朗的時候，那一年我因為開刀，長住在妳和爺爺的家裡，每天妳都會煮世界上最好喝的湯，每天都有不一樣的味蕾滿足，真是幸福的時光，跟妳一起生活的幸福時光。

1月30日，我捧著妳的骨灰罈放回爺爺的罈子旁邊，依稀記得，當年妳跪在地上對著爺爺的罈子說到：「老伴，你等等，再過幾年我就來陪你了。」如今我帶著妳來到這裡實現了承諾，最後，我們把您父母也就是我的曾祖父母的照片，放到妳旁邊，這兩張照片，也許是妳和家族最後的聯繫，是妳一生都珍視的東西，以後也會一直陪著妳，奶奶，如果有最後的審判，我覺得妳可以大方地面對，在我的心目中，妳是勇敢的、智慧的長者，而這一生妳也十分精采、無比圓滿。

還是迷濛細雨的天氣，家族成員們一起搭車離開國軍公墓，家人沿途下車各自回家，這個爺爺奶奶一手拉拔的家族，有人在英國、有人在紐約、有人在洛杉磯、有人在聖地牙哥，當然也有留在這個島嶼的我們，奶奶離開了，我們的故事還在敘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