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曾經說:「能不能請有意願成為父母的人都先接受測驗,通過了才能生小孩?」
我說:「如果這樣的話,人類早就滅絕了。」
看似幽默的對話,其實潛藏的是我們長期以來對於許多父母不適任的的悲憤與感嘆。身為長期關注孩童心智發展的我們總是很難理解,為何有人明明不愛小孩卻生了一堆?抑或是生了小孩卻視為所有物而任意處置,更遑論動輒打罵及言語羞辱的教養方式仍普遍存在於社會中,讓我們忍不住開始懷疑或許自己才是異類。縱使近年來重視兒童權益的意識日益升高,但關注兒童情緒與需求的概念仍未真正建立起來。
會閱讀《不再沈默》這本書源起於作者陳潔皓與太太徐思寧一同出了新書《遠方有哀傷,此地有我》,得知作者三歲至五歲間被親生父母寄養在奶媽家而被全家四人性侵的故事時,我簡直驚駭不已,看著那些極度不真實的文字令我淚流滿面,猶記得當時我把文章轉傳給其他朋友,大家紛紛害怕地說:「我不敢看這本書。」
其實,我也很害怕。但我實在好想知道作者如何一路走過來,也相信他寫下這些文字肯定不只是希望療癒自己,更希望可以透過自己的真實故事給予類似遭遇的人一些安慰與力量,於是我決定走進這位三歲小男孩的世界,扮演那個傾聽者的角色。
閱讀這本書的前半段,我幾乎是呈現心跳加速與身體微微顫抖的狀態,趁空檔轉述給先生聽的時候,還意外發現自己的聲音語帶哽咽,即便早已在網路上看過部分的書中內容,但真正進入到作者的內心世界時,仍感到令人難以喘息的驚濤駭浪不斷襲來,如果只是身為一位讀者都有如此痛苦的感受,那我實在無法想像作者如何承受這些折磨與苦痛而得以倖存下來?
與其說痛恨奶媽一家的性侵及兒虐行為,更令人感到憤怒的是作者父母的決絕與冷漠,不禁令我想起丹麥女作家托芙的作品《童年》中描述小女孩與母親相處的情景如同空氣凝結般的疏離,偶爾從母親口中吐露的輕蔑話語都令我感到不寒而慄,而作者陳潔皓的父母對孩子的態度更甚於此,完全把孩子視為人生的絆腳石,甚至作者的父親曾經說過:「如果沒有小孩,我的藝術成就會更高。」
作者說:「一個受害者需要的,並不是任何形式上的和諧,而是需要有人能理解他們的痛苦、他們的無助、他們的恐懼。」
無論是哪一種受害者,都很容易被否定感受,總是會被批評小題大作,或被責怪破壞關係的和平與多數利益,彷彿這些令受害者感到身心困擾的情緒不值得一提,倘若一再追究就是不懂得顧全大局或斤斤計較。
作者說:「一個倖存者,必須重新學習不再壓抑感覺,並且學會表達感覺。」
事實上,早已有許多專家都呼籲父母從小要協助孩子指認情緒,並且幫助他們說出來,最重要的是要接納孩子的情緒,否則孩子學到的只會是如何抑制真實的情緒,而非學習自我調節。我看著作者在書中說他童年時期透過漫畫、電視及電玩得到釋放的感覺,甚至一邊打電動還一邊流淚,令我感到震驚卻也心疼不已。
或許很多人會不解為什麼自己過往的悲慘遭遇需要如此攤在陽光底下?難道不是令自己難堪也令他人難堪?就此把這個秘密埋葬帶入棺材裡不好嗎?加害者也年事已高,難道不能放過他們嗎?
作者說:「說出事實與感受,就是在撲滅那曾經傷害過你的火焰,而你並不是那火焰,你是被火焰傷害的人。你有勇氣打破沉默,終結受害的循環。你有權利得到理解與重視。」
何時全盤托出並不重要,應該被關注的是受害的事實,而受害者(倖存者)確實也需要透過不斷追尋能理解自己痛苦之人來得到內心的療癒,而不是帶著創傷而假裝若無其事就能安然度過這一生,我相信作者也透過出版書籍讓更多人閱讀到自己的遭遇而一次次讓自己的心靈更加茁壯,所以說出這些過往的真實經歷並非增添事端,而是勇敢撲滅火苗的行為。
《不再沈默》這本書不僅是作者勇敢凝視自我並成長的經歷,他也大聲疾呼情緒應該被重視,而不是引以為恥,無論是整個文化的觀念,抑或是從小成長環境的刻意忽視,都造成了往後情緒表達的困難,自然也很容易喪失求救的能力。
關於近日多起的Metoo事件連環爆,希望大眾能尊重且接納發聲者的情緒感受,而非去質疑在此時此刻說出這些經歷之其心可議。
感謝作者寫下自己的真實遭遇,也在作者提到閱讀這本書的我們就如同無形的見證者之處流下了欣喜的眼淚,因為我感受到作者已不再是那個三歲小男孩,而是透過傾吐與書寫成為了拯救自己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