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託夢叫我辭職！談工作、長大與人生的意義

如今我離創業那些故事已經 16 年了。
每次我回想其中過程，總有一個環節是閃亮的存在，這個存在像是一面鏡子，提醒我為什麼要開始做這些事。現在我做有關職涯思考工作坊的設計時，回想這些過程也給我很大的啟發。

16 年前電子商務正在起步，通路商剛開始發展，像是雅虎購物中心，網家.....等等，我覺得電商的環境很適合我，因為我們做的是品牌服飾與配件，類似百貨公司的品牌專櫃，只要前面服務流程做好把關，商品品質很穩定，也不太有客訴，大部分時間都不會有人來吵你，一個人可以安靜完成工作。當時是電子商務的紅利期，只要商品有質感，文案寫得吸引人，業績好很容易。

我負責的是品牌女裝線，做出一點成績後，原公司老闆想要試著開家虛實合一的門市，讓客戶有面交中心。我們討論後想要這家門市有不同功能：有育成、面交、體驗等等，我想這可以做為創業的主題，而且我有運營商品的經驗，我就自告奮勇說我要創業。

創業者的第一項考驗就是找資源，有形的無形的各種資源。創業者像是鳥媽媽，要努力打獵找到食物，餵養像幼鳥般脆弱的公司。家裡表示支持的方式是提供店面地點，我準備了自己的微薄存款，還申請了鳯凰創業貸款。這時有親戚問我：你公司缺人嗎？大表哥沒有工作，讓他去你的公司試試？

大表哥差我一歲，平常沒有什麼交集，只知道他畢業後面試不太順利，最長的工作期是三天，已經自己開除了好幾個老闆，現在家裡蹲。我想了想說如果他可以接受約定，收入採分潤制，而且有意願工作的話，歡迎他來。

於是他來了，跟著其它小夥伴展開了電商之旅，拍照到上架，還要做客服等等，他對電腦比其它小夥伴熟，所以我就交給他做小組長的任務：當別人有疑問時負責解惑。店面是個共享辦公室，大家都在這裡工作與交流。剛開始似乎運轉得還挺順暢，到後面開始有人有意見了，因為大表哥時常沒來，有問題不能問。我問他沒來是怎麼回事，他也不回答。

有次我要出差去台北看貨，之前交代請他給店面開門，讓小夥伴們能夠進去工作，他也同意了。出差之中我接到一通電話，是其它小夥伴打來說店沒開，我趕緊連繫別人協助開店，另外請親戚問大表哥怎麼回事，親戚問了回答我：「他說阿公託夢叫他不要再做這行。」

有的話不用說三次你也會刻骨銘心的記得，這句話就有這種魔力。我當下聽到整個人傻住……我是做電商，又不是做宮廟的，這是要讓我解夢嗎？這是託夢的辭呈嗎？你擺爛後甩鍋給別人收尾還要把阿公抬出來？一定要在我在外地的時候說這些，不能回去再講嗎？

出差結束我回去問到底發生什麼事？大表哥人間蒸發避不見面，出來回答的都是親戚長輩。一下說大表哥認為他賺得錢比別人少，一下說他覺得工作壓力太重，一下說我態度太差。過一陣子剛好外婆過世，我去守靈，有親戚在我折蓮花時來我面前說：「外婆知道你做的好事都會覺得丟臉。」我回答：「外婆靠自己的力量養大幾個孩子，孩子們也成家有了孫子。我靠我自己的力量創業，我覺得外婆會很高興，她勇於挑戰的精神有人繼承。她會以我為榮。」

仔細回想我的人生中，個人職涯從訂便當小助理做起，到自己創業做服飾門市，執行結合產、官、學的案子、後來去 NGO 擔任秘書長等等，很少讓我有傻眼愣住無法回答的情況，這是我人生驚愕名場面排名第一。每當我講這一段，聽的人無不笑得東倒西歪。我現在聽別人說什麼有傳 LINE 訊息分手、讓媽媽來幫面試、找媽媽來辭職等等迷惑行為，眾人紛紛表示不可思議時，我好想說出我有遇過有人是用阿公託夢來辭職的，而且他阿公也是我阿公！如果我要確認還得要自己觀落陰，實在太有創意了！

我回想起這件事時覺得特別有意思。「工作」跟「長大」並不是與年紀劃上等號，就像結婚也不是年紀到了就要結婚，「工作」跟「長大」對我們來說又代表了什麼？

2014年在剛果盆地的俾格米人狩獵采集者

人為什麼要工作？
工作的意義是什麼？

長年研究狩獵採集民族的人類學家說：

「儘管人們認為狩獵採集社會物資匱乏，但他們每週卻只要工作 15 小時，就能過上閒暇的生活。」

相較於現代社會日本的社畜或是中國的工時 996、007，都提醒我們現代人過勞機率有多高，比起狩獵採集民族，我們的生活既便利又富裕，卻經常無止盡的工作，還害怕自己有天會被 AI 取代，

工作現在代表的不只是為了獲取生命所需能量的活動，或只是從中獲得報酬生存的手段，工作不見得跟收入劃上等號，有的工作很忙也沒有收入，可能還要付錢，像是父母或是家務工作者、志工、義工、藝術工作者……等等。

工作佔據了我們生命一部分的時間，工作中要遵守很多規範，與很多人交流，因為要與他人合作共同協作工作項目，我們會感到被束縛。在此同時，因為我們很忙就不會無聊。哲學家海德格說：「無聊是人類的根本情緒。」而人類不想面對深刻的無聊，這會讓自己產生不安，於是便投入工作中。

為什麼有人會喜歡工作呢？

1. 成就感 – 在過程中從不會到會，需要協力到能夠獨立作業，這過程會讓你想要完成工作各種不同的挑戰，因為能力的提昇產生成就感而得到滿足。
   
2. 得到滿足 – 工作中會接觸不同的人，遇到好的工作夥伴等人與人的接觸，我們會覺得自己與別人有交流，我們也會與同事共同完成任務而有歸屬感，公司、職位等明確劃分階級及任務分配會讓我們感到安全，因為有個穩定的結構在分工。有工作代表著有穩定的收入，安全感、穩定、歸屬感……具備愈多條件，容易讓人得到滿足。
   
3. 好奇心 – 人的大腦容易因重覆的事而感到乏味，所以一直做重覆的事是很傷腦的！比你東做一點西做一點還要令大腦疲累，接著大腦就會變遲鈍了，想要活化大腦就要讓腦各區都收到外界剌激，有工作讓我們願意去挑戰許多日常不會接觸的事，會激發好奇心，而這正是活化大腦的妙招之一！

你覺得要工作很厭世嗎？連哲學家皇帝馬可‧奧理略都在他的日記本﹙又名《沉思錄》﹚中提醒自己：「我必須去工作 – 從事身為人類的工作。」為了工作而有厭世感你並不孤單，連皇帝都會有。當你找到熱情所在的工作並投入其中，更多時候你會覺得人生有意義，自己快樂的時間延長了。

迪士尼動畫《小飛俠》(Peter Pan)

人怎麼樣才算長大？
自我意識到理解滿足慾望的現實成本

「長大」是個過程，物理上我們能以體積及特徵來判斷生物現在是在什麼階段，而精神上卻很難提供標準給外界參考。比如你可能聽過父母說孩子：光長個子不長心。意思就是物理上他的身體成長了，但是精神上還停在小時候，沒有跟著他的身體一起成長。

「彼得潘」是拒絕長大的代表性童話人物，他邀請 Wendy 到 Neverland 來擔任媽媽的角色，Wendy 與弟弟們展開一場冒險之旅。小孩的想像與創造會如此有趣很大原因是來自脫離現實，像是故事裡只要灑仙粉與心想快樂的事就有飛行的能力！小孩還可以跟大人﹙虎克船長﹚大戰一決生死。當 Wendy 意識到弟弟們開始忘記父母，回家時刻到了，這就是一個長大的瞬間。

你意識到現實，想到成本很高，做決定而開始行動 – 停止派對準備回家。Wendy 邀彼得潘回家一起住，這是邀請他回到現實，而他拒絕了，他想做個永遠的少年。拒絕長大會發生什麼情況？首先是面對失去同伴的失落。想想身邊的同伴紛紛開始與現實接觸，而自己獨自停留在只有自己認同的世界觀中，難免覺得孤單寂寞冷。於是再找另一個 Wendy，展開另一段冒險之旅，就像尼采提的永劫回歸，週而復始，不斷經歷，直到永遠。

《重啟人生》劇照

人生發生的每件事都會有意義嗎？
如果人生只有一次你想怎麼過？

人快樂的時候不會對人生意義發問，比如當你去朋友聚會，喝酒聊天很愉悅的時候，你提出：我們來聊「人生每件事都有意義嗎？」我猜你的朋友們大概很快就會換桌。

這裡提出的「人生」不是只有小學時期、大學時期這種片段型的生活軌跡，而是指從出生到目前的經驗，包含個人對未來的想望。「人生」指的時間性包含了一個人的過去、現在以及未來，會問「意義」通常是在問特殊價值。如果只是片段性的特殊價值也就沒有那麼特殊了，加入了時間性考慮後，這個價值要貫穿一個人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才夠特殊，如此說來人生意義的範圍便擴大成：個人生存的終極價值。


個人生存的終極價值是會改變的嗎？

如果你看過日劇《重啟人生》﹙以下會劇透﹚可能會有些新的想法：
女主角麻美第一世死於車禍，到了轉世中心櫃檯，窗口回覆她陰德積點不足，投胎來世會變食蟻獸。麻美是日本人，想到不能吃白米飯只能吃螞蟻內心糾結，便問有沒有機會挽救，櫃檯說她可以再做一次麻美，把握任何積陰德的機會，積滿下回投胎可以做人。於是第二世開始努力積陰德，小至撿垃圾大到預防不倫戀，此時她的人生意義在於積陰德換取未來的投胎做人希望。

到了第四輪人生發現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會死於空難，傷心之餘遇見了另一位已經轉世五次的積德友，告訴她這是可以改變的，此時麻美的人生意義轉變為：讓自己有能力阻止空難發生，拯救朋友的性命。

工作對麻美來說是一種達到目的的手段，因為她的目的是要救朋友，她得是機長才能開飛機。工作若與人生意義結合，即使受苦也有熱情，麻美為了考機長還要從小模擬開飛機跟準備面試！理解自己不行動，朋友就會死的現實，麻美第五世一出生即長大，理解現實，接受現實，在現實中往自己的人生意義前進。她找到了自己生存的終極價值，完成了拯救任務後就辭去機長的工作，做自己想做的事，享受自己生命的每一刻。

與好友相伴到老，在養老院裡開磁浮輪椅競速，與朋友的鬥嘴抬槓，對麻美來說是日常幸福。不需藉口用託夢逃避工作的責任，因為長大就是理解自己在現實中能做的選擇並承擔後果。暫時的脫離現實可以讓我們維持心理健康，習慣性的脫離現實會讓我們失去自我思考的連結，因為人的理性思考素材是來自現實。
在人生中，我們之所以會想提問自己人生的終極價值是什麼？也許我們更想問自己的是：對我來說什麼是我想要的人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