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層公務員的耗竭與悲歌

「人總是複雜，於是我們各有所思、各有所惑、也各有所樂。」——《一隅有花 Withering Calendar》

昨天開學日，送小孩上學的時候順道去找以前同事聊天，因前陣子得知他9/1即將換單位了。聽他講和主管相處的經過，一邊覺得既視感好重，根本就跟離職前我過得地獄生活沒兩樣，這也更讓我確信，我當初離職的選擇是對的，公務機關這種主管實在太多了⋯⋯

我從小就是會唸書的，不敢說頂尖，但在求學路上總有幾個老師特別喜歡我，甚至到大學依然如此。還記得大學畢業一、兩年後，我因為考上公職特地回母校感謝老師，當時大學同學正好在學校當助教，我沒特別跟老師約，僅跟同學確認了老師的課表，就直接拿著伴手禮在教室外面等待。我其實也不確定老師記不記得我，畢竟都畢業好一陣子了，沒想到老師一看到我，沒有時間差地喊出我的名字，當下我真的超感動⋯

「你好扯，畢業那麼久，老師記得你也就算了，為什麼連自助餐店的阿姨也還記得你？」大學同學說。結束後，我們一起去學校附近的自助餐吃飯，阿姨也認出我了，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但唯一想到的可能性只有，我當時每天下課買完自助餐便回租屋處唸書，就這樣維持了三年。我的成績絕對不是因為我特別聰明，而是我一路以來都很努力、也很認真，但我真心沒想到，這個特質會在公務體系變成一項缺點⋯⋯

最後一年的公務生涯，我每天都在問自己，我只是想好好上班、好好做事，為什麼那麼難？每天我都有解釋不完的事，起因僅是我的身心不堪前主管的做事步調，我表達可能需要再慢一些，但事情我依然會做完。而這樣的表達不被接受，半夜收到前主管指責的訊息，他扣了我一頂好大的帽子，「不懂公務人員的職場倫理」。

與我關係良好的某任主管，知道我的狀況後於心不忍，好意提醒前主管我的病況，他很清楚我從來不曾因為自己的狀態而逃避工作，現在會提出來，真的是遇到困難了。但這樣的說辭，反而成為前主管攻擊我的一項工具，他不斷跟校內甚至是校外人士強調我的病情，彷彿這樣做我就是個有問題的存在，而我們的關係走到破裂，他不需要負任何責任，他在意的或許不是解決問題，而是他人怎麼看待他。

突然又有一天，跟我很好的校外同事被完全不認識我的人問到，知不知道我的病，意思是，他從我前主管那裡聽到我的故事，很意外那位同事竟然可以跟我相處融洽。同事當場幫我反駁了很多莫須有的指控，也心疼我的處境，但那就是當時我的每日日常。不認識我的人，我已經都不在意了，但認識我的人，因為知道我前主管敘述的故事情節與我的為人處世、行為作風落差太大，都會再來與我核對事件發生的經過，但這些解釋全讓我身心俱疲，我事情都做不完了，還要額外花時間處理是非⋯⋯

我每天在心中吶喊：「我只想好好做完工作、回家陪伴孩子而已，怎麼這麼難？！」可這對基層公務員來說也許都是奢求，當工作項目含著一項「其他上級交辦事項」，是否也同時代表著我們只有乖乖聽話的份？不能有自己的聲音、想法與感受，甚至連生病都是不被允許的存在。老實說在那個情境底下，我常覺得我連狗都不如，狗生病了至少還能休息吧？而我生病不能休息也就算了，還要承擔更多無中生有的指控。

原來我的認真及想要對得起納稅義務人，只會在公務體系換來更多的身心耗竭。且遺憾的是，這樣的事情不僅發生在我身上，我的前手經歷過、昨天回去見的同事也正在經歷著這些痛苦，而我相信這樣的案例絕對不在少數。這也是為什麼我後來選擇離開，我看清楚，我抵抗不了整個大環境與氛圍，但我不想餘生都這麼活，我不想再因為金錢，不停做著我自己都不認同的事情。離職後，我選擇用自己喜歡的方式照顧家人，以及在痛苦中的人們，我感謝自己有過去那些經歷，如果不是真實穿越過憂鬱的黑，又怎能看見那些痛苦底層蘊含的光？

如果此刻的你也正面臨耗竭與職場的辛苦，別忘了找資源好好安頓與照顧自己。也要記得，不適應公務體系絕對不是你的錯或問題，很多人都是如此，只是你不見得知道。請先允許與接納自己此刻的狀態，以及相信你並不孤單，我想這樣的相信就足以長出一些力量、並少些自我懷疑與批判。如果可以，每一天都記得跟自己說，可以好好活著、好好工作，已經很不容易了，先好好珍惜與感謝這樣的自己。

祝福每一個認真工作與為生活打拼的人，都能找到自己適合的方式，照顧好自己。也歡迎留言寫下自己遇到的辛苦狀態，讓更多人覺得自己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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