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人口超過80億人,百分之九十在北半球。」雖然我們都知道北半球的陸地比南半球多,但即便如此,不同地區的人口密度差異還是大到令人難以接受的程度。以不同洲來說,亞洲的人口密度是大洋洲的20倍左右。而台灣又是其中僅次於新加坡與孟加拉的高人口密度國家,單就數字上的比較,澳洲每個人平均分配到的生活空間是台灣人的200倍左右。
某種程度來說,亞洲的高競爭性或許與這種高密度脫不了關係。雖然氣候讓糧食產量足以支應人們的基本溫飽,但我們仍無可避免地處於一種擁擠與嘈雜的狀態。同時,這種無法擁有自己空間的狀態,也一定程度地削減了人發展自主性所需的獨立環境。
在這種人口結構狀態之下,我們可能需要花費遠比其他國家與地區的人更大的努力,才能得到他們天生就享有的舒適與充裕。譬如人們可能每隔一段時間會感嘆一次北歐國家監獄比我們的租屋處來得舒適。那一方面是因為更先進的社會主義福利制度與人權觀念,另一方面,則直接關聯到人口密度、關聯到平均每人可利用的土地空間。
在這種狀態下,我們不僅僅對於「努力的意義」感到困惑,也比其他地方的人更加難以理所當然相信自身存在的價值。你總是可以在足夠近的地方看到那些比你優秀的人,你總是可以發現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已經被其他人更好地完成過。你可能是特別的,但在人群與人群之間,就算你很特別也幾乎無法被看到。
於是那些想要被看到的人,以一種比其他地方更狂熱的態度去讓自己成為各種意義下的「網紅」。就像山道猴子,一些人開始相信去展現出自己獨特或超群的一面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即便這會使得他們在其他面向上完全應接不暇。乃至於要嘛不擇手段、要嘛走向毀滅。或者,不擇手段之後走向毀滅。
在獨特的語言使用以及與隔壁國家糟糕又複雜的國際關係影響下,諸多沒有特別清晰愛好的台灣人,將上網娛樂的休閒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國內的影音創作者。這些創作者也基本上以對國內觀眾的「自產自銷」為主。於是這種極端高密度與高競爭狀態,竟超越了「現實土地面積」抵達網路世界。
他們要使出渾身解數來爭取「繁體中文發燒影片」的欄位,甚至爭取那些不知從何時開始就以丟失新聞價值與倫理的網路媒體之報導。雖然「媽我上電視了!」如今已經成了一句帶有時代色彩的梗,但能否出現在傳統媒體集團的報導--雖然往往是使用了相同品牌名的、不具有傳統媒體正規性的網路媒體--仍成為一名網紅是否「出圈」、是否真的「紅」的一個重要里程碑。
某種意義下,即便我們不會像那些中學、甚至小學學生那樣,以「我以後要當網紅」作為自己的生涯志願。但一定程度上,這些人非常容易成為我們思考自身時用來當作尺度的標竿。無論是正向的還是負向的,他們成為了某種價值與理念在實際世界與實際衝突中的代言人。
他們給出了一種特殊意義的「真實」,就像《悲劇的誕生》裡對人性化奧林匹克諸神塑像的意義之詮釋一樣:神就像人一樣,所以反過來說,人也可以像神一樣。網紅的那些區別於傳統媒體的、充滿「網感」的行為給出了一種「這些像我一樣(甚至在一些地方好像還不如我)的人能夠如此地展現自己,同樣是人的我也一樣可以做到。」
於是人們再一次地,也讓自己虛擬世界中的身體一點一點靠了過去。於是,不知不覺中,每天一切又變得更加擁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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