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書以一位退休警官描述一樁少女被殺的命案為主軸,藉由不同時空的人所講述的片段試著拼湊事實的全貌。然而,不同於偵探小說的筆法,雖然閱讀的過程中,關於事實的一步步進逼是讓人愛不釋手的主因。但是閱讀之後,縈繞在心頭的卻不再是事實的真相,那關於人性善惡的揭露,才真得讓人輾轉反側。
故事的發生是以戰爭為背景,然而所謂戰爭卻又和故事之間存在著若即若離的關係。由於事件並非發生在戰場上,而是鄰近戰場的城鎮。於是乎,當讀者沈溺於小城的糾葛,作者不忘摻雜關於戰爭的點滴。那樣的若即若離,倒也點出了面對戰爭的殘酷,人們僅能抱持的心態。畢竟固守著戰爭的心境,只會耗光心靈的能量,而藉由短暫抽離的方式,反而更能延續殘存的生之意念,也更能呵護到活著的喜悅。以戰爭為背景,論述著人性的善惡,確實是再適切也不過。畢竟戰爭,其所引發的關於人性的懷疑與關注,往往讓人無從逃避。
人究竟是善還是惡,這樣的問題不知存在了多久。我們總想以單純地善惡來區分人,然而,誠如作者在書中透過裘瑟芬所說的話,點破了全書的意涵:「壞蛋、聖人,我從來沒有見過。沒有全白,也沒有全黑,都是灰色,人和他們的靈魂也是這樣…你有一個灰色的靈魂,非常灰,就如我們所有人一樣…」灰色道出了人的複雜,卻也拉扯出人們所難以接受的善惡共存。試想當人們粗略地將善與惡界分之後,表面上像是給予自己一條明路,選定了便可以無憂無慮地徜徉其間。實際上,卻反而是慢慢地剝奪或是忽視自己關於善惡的另一個面向。畢竟當自己以為自己是善的,自己認定了內在全白的靈魂,那麼便理所當然地容不下任何的灰點。於是乎,當去面對自己,面對人性善惡並存的現象時,往往需要極其費力地去反駁惡的存在,或者去解釋惡的不經意發生實非本意。套用作者關於顏色的隱喻,其彷彿隨時需要拿白色油漆反覆擦拭內在的靈魂。久了、累了,會慢慢學會忽略,甚至轉為鴕鳥心態,反正我相信那顏色是全白的,不會更改了,所以也就不用在去看了。不去面對,便沒有掙扎,可是卻也離自己越來越遠了。那樣的疏離所引發的不安,便往往需要大量地感官刺激去轉移、去忽略。而讓人心痛的是,這樣的方式便飲酖止渴一般。
回到原初,在學習的歷程中,二元的簡化,可以減輕孩童學習的負擔。於是乎,許多基礎知識的學習便往往以簡單地分類為開端。只不過,隨著年歲的增長,各個領域知識的增加,人們會漸漸地擴張幼時所建構的分類體系。但是,關於人性呢?何嘗有那樣的機會告訴我們人性善惡的模糊難辨,相反的,成人世界卻仍是不斷地以善惡二分的模式評論人性。雖說,兩次世界大戰後,所引發的存在主義思潮,讓人們願意重新去評斷人性。漸漸地善的執拗被鬆動了,惡的固有被拆解了,論述裡試著讓人們願意去看見善中有惡,惡中有善。只是,那樣論述所帶來的關於人的複雜性,卻容易去顛覆人世相處的習慣。而對人們來說,那是辛苦的,因為原所依歸的待人之法,彷彿皆以善惡二分為本。遇見善人將如何,遇見惡人將如何,未曾理解遇見善惡之人將如何。於是乎,繞了一圈,人們仍願意去採納黑、白兩色的靈魂意向。
然而,另一方面,隨著媒體的普及,人們不得不被強迫看見原以為善之人的惡。於是乎,隨著開始的驚愕,慢慢地對於人性的疑慮也隨之發酵。在這樣的情況下,靈魂界分裡原存於白色的板塊遂漸漸地往黑色挪移。加之原所待人的準繩使然,人與人的信任便也隨之土崩瓦解。漠然,充斥在所謂現代的社會中,孤獨更躍升為人的摯友,唯一的摯友。
當社會處境所架構的孤獨遇見了自我疏離所鋪陳的徬徨,心靈怎堪負荷。茫然與陷溺成為應對的主流,茫然於生命的洪流,陷溺於生活的癮頭。於前者,日復一日、無所變革、無所期待的過日子,活著彷彿一灘死水;於後者,或是沈溺在酒精藥物,或是身陷於工作成就,少的是片刻的止歇,或者該說畏懼著任何歇止所可能引發的遇見,遇見自己的靈魂。
倘若我們一直跳脫不出原所處的境地,也許關鍵在於我們該換個角度重新看待自己與他人。看完書後,原本整個情緒被那灰色的沈重壓的喘不過氣來。然而,隨著思緒的流轉,突然漸漸地懂得,也許因為那份沈重,使得原所逃離的思緒被逼著回過頭來看看自身的靈魂。而書中內容的發酵,讓人不自覺地引發更多的允許,允許原所拒絕的、內在的、「灰色」的靈魂。在那一剎那,慢慢的懂得,關於存在的一種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