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我個人的興趣和能力範圍,凡是與日本與中國相關的學術著作,我儘可能買來研讀一番。就此而言,這些具有啟發性和激盪腦力的著作,於我就像大補藥一樣,經由我的思考(問題意識)和充分吸收轉化,最終就要成為我的思想基底,在必要的時候,登上思想的舞台,發表自己的觀點。我知道,像我這種非學術體制內的思想論述,基因上必然帶有野生(野性)的思考,不過,我對此不符常規的方法論卻自得其樂並決意地走下去,因為我喜愛各種通往學問核心的可能性與路徑。
例如,我認為今日中午我對詩人李敏勇的深度訪談就是最佳例證之一。為何我堅持己見?因為不論我提出多麼尖銳的問題都得到了滿足:包含臺灣、日本和中國政治權力、歷史條件、社會構造和文化思想等議題上,他都能用深入而寬廣(近似詮釋學的)的視點,及時為我吹散了疑惑的烏雲。而置身在這種情況下,我總是樂於稱之為思想的掃雷行動,又說它是一場別開生面的思想盛宴。至少,我的確獲得了許多寫作靈感,有文化思想(史)比較、有詩人對政治的嚴肅思考,進一步說,具有代表性的詩人田村隆一、吉本隆明和李敏勇,他們是如何直面與思考戰後的思想遺產的?
或許是默契使然。我坐在電腦桌前準備工作之際,惟喆傳來了《日本研究》第一期電子檔,瞬間又開啟了我的日本研究的開關。雖然我手上已有諸多北京大學的《日本學》期刊,但閱讀這刊印於1943年的《日本研究》,對我仍有重要的參考和刺激作用: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研究與客觀環境條件的變化,日本研究本身必須更新進取,積極迎向新思惟與新的挑戰,所謂學問不透過正面激辯和交鋒,它何以實現真正意義的復興?
說到這裡,我又想起了一本好書:中砂明德《江南:中國文雅的源流》,在該書第二章「學術市場」,有一小節「對學術的包裝」,我讀來思想特別受到觸動,為了加深這旨趣及意義,我有義務將此突顯出來:
「負責把新安學派的啟蒙書推向市場的建陽出版界,在「如何提供知識」一事上,頗費了一番心思。類書,是這番心思的一個體現。
類書,可以說是古代中國的百科辭典,是從大量書籍中提出部分訊息,分門別類整理之後,向讀者呈現的一類書籍。早期的類書,主要是由保有相當數量的政府部門製作,專供帝王、貴族參考。
到了宋代,民間類書製作也多了起來。其中要屬建揚的類書出版最引人注目。建陽通過將眾多書籍的摘要編輯成書,來滿足愛書家以外的普通讀者的需求。當時應該是相當受歡迎,所以元代之後也不斷被修訂再版。不過,類書只能提供泛而淺的知識。要是按照朱熹的觀點來看,這種書恐怕是應受批判的。
不過,在包裝方法上花心思這點上,推出類書的出版業者和朱熹朱子學者卻意外地相近。類書界的王牌製作人祝穆,是朱熹母親那邊的親戚,他自己和朱夫子的關係上也相當親近。不過,情況不只如此。
前面講到的朱熹、呂祖謙合編的的《近思錄》,收錄編輯了他們的宋儒前輩周敦頤、程頤、程頤、張載的言行,作為宋代的教科書,其影響力不限於中國更是波及朝鮮、日本。要說為何這本書能夠如此普及,只要是因為它是由朱子所編,不過書中先確定如「道體」「為學」「致知」這樣的類目,再圍繞這些類目來整理諸聖賢言說的巧思也貢獻不少。
不久,朱熹對自己的對弟子講過的話,也整理成了《朱子語類》要說蒐集老師言論整理成書的這體裁,從前就有禪宗的語錄。朱子在編輯整理以朱熹為代表的語錄時,想必會將禪宗的語錄當作先行作品放在心上。不過,與之前那些語錄不同的是,他們會將所收錄的言說按照「理氣」「鬼神」這樣的項目分類。實際上,他們做的也是一種類書。這樣一來,查找朱熹的發言就變得容易多了。新安學派在編書的時候,非常愛用「語類」這種體裁。在知識的包裝上花的心思,大大促進了朱子學的發展。」
總結的說,我認為熱愛深感有趣的學問向來就存在許多路徑,它未必能夠得到預期的實際利益,但是有時候,它也會慷慨地為探路者開展壯麗美妙的風景。(2025年1月14日)
延伸閱讀:
中砂明德《江南:中國文雅的源流》(江蘇人民出版社,2024-11)
葛兆光《形似神異:什麼是中日傳統政治文化的結構性差異》(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2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