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旅行中的懸念,有時會不經意地成為一種罣礙,甚至成了下一次旅行的理由,彷彿就為了彌補心中所在意的那一個缺憾。然則那其實是值得深究的,為何心中如此執著於該如此不可,又為何錯過竟然足以成為生命中的未竟事物。旅行原就充滿變數,若硬是在「變化」中,放入「必然」的元素,那究竟是一種堅毅,還是一種偏執。可回過頭來想想,其實很多時候的頓足慨嘆,往往是因「不該錯過」,也就是那所謂的錯過,或許就差臨門一腳,或許只是陰錯陽差,或許就一步之遙。那「幾乎」可得的念頭,往往正是懸念萌發的基石,彷彿就多那麼一點,就會有所不同,也因此,期待就不是一種痴人說夢,甚至可以說是理所當然。

富田農場該可說是富良野首屈一指的花田農場,不僅有極其廣大的薰衣草田,還有各種不同顏色花卉所精心設計的帶狀花海。由於農場佔地面積十分廣大,再加上許多頗具規模的室內空間,或是介紹香水製程的香水之舍、或是提煉經由的蒸鎦之樹、或展演各式等同於藝術品的乾燥花設計、或是介紹農場歷史的花人之舍…等等,這一切都使得富田農場成了遊客必訪之地。也因此早在十幾年前,第一次造訪富田農場之時,便深深地為其美麗的色澤所吸引。
猶記得當時並不同於這次的自助旅行,而是生平第一次參加旅行團。對當時近乎攝影成癡的我來說,行前就把富田農場視為最關鍵的景點之一。然則時間的無情限制,彷彿激起了內在所有敏感神經,卻又偏偏丟失了思考的理路。結果像是無頭蒼蠅一般,四處劫掠唾手可得的美景,快門聲不斷,就深怕自己錯過了什麼似地。直到上車離開,那怦怦的心跳聲,反應的不是旅行的愜意,反倒像是一種執行任務一般地執著。

旅行歸來之後,嘗試整理幻燈片的過程中,才突然驚覺所拍攝的照片與原本查找的資料有所落差。尤其是心之所繫的帶狀花海延伸而成的「彩色花田」竟然成了遺珠之憾。心慌地找出當時刻意留下的簡介,才難以置信地發現自己竟然錯把規模較小的「花人之田」,視為原本一心一意想要拍攝的「彩色花田」。那像是難以饒恕一般的自責,慢慢地腐蝕而成一種失落,著實在內心糾結了好陣子。
十幾年了,原以為時過境遷,原以為早已放下那份執拗。殊不知,在安排富良野的行程之時,再重新看見富田農場的當口,當年的那份失落感,瞬間湧上。於是乎,帶著補償的心態,甚或帶著圓滿未竟事物的想望,再次踏上富田農場。不同於上次的時間壓力,這會兒自助旅行所具有的彈性,彷彿在心中埋下一篤定,得以不疾不徐地避免同樣的過錯。甚至,在腳步輕盈的隨性中,刻意把圓夢之舉壓後。同樣的薰衣草花海、同樣的香水之舍、同樣的薰衣草冰淇淋、同樣的「花人之田」,記憶的流淌漸漸地匯流朝向那最後的想望。

像是經驗老到的導遊一般,自信而緩慢地攤開地圖的簡介,像是為了補足多年前該做而未做的行徑。找著「彩色花田」的方向,不疾不徐地朝著前進,也許因為即將彌補曾有的失落,那當下不禁同理著多年前所犯下的錯誤,只因花田角落的位置難免讓人輕忽。遲來的諒解,訴說著內心的在乎,卻也反應著那份偏執。然則按圖索驥之後,眼前卻依然沒有如預期一般的視野。原本的篤定,瞬間轉換成一種驚慌,腳步再次亂了套,一如多年前的自己。

嘗試讓自己穩定下來,反覆檢視無數次地圖的標示,為了避免留有任何的遺憾,最末決定詢問相關的服務人員以做最後的確認。拿著地圖詢問的當口,所幸並沒有溝通上的困境,對方清楚地指出方向。心裡頭又是期待又是不安,因為與原本的預期並沒有太大的落差,但感覺方向上又有那麼一點修正。不過既為花田,若說稍早尋找的過程中,竟然視而不見那也太過誇張。道完謝後,轉身離去,原本的納悶,就在服務人員追加的提醒中有了答案:「But, too early.」

心,像是被潑了一桶冷水一般,略微遲滯原本輕快的步伐。沿著方才指示的方向前去,眼前終於得以一睹多年前魂牽夢縈的景致,只不過花還沒開。無怪乎,方才找尋的過程中,依舊錯過,因為幾乎全為綠色的帶狀花田,並沒能如想像般的誘人。靜靜地立在花田之前,像是儀式一般地舉起相機拍下眼前的景致。輕聲地問自己,那是否算是完成多年來的「未竟事物」。答案仍顯得混沌不明,心依舊在那執著與放下之中拔河。看著地圖上那美麗的景致,稍稍地高舉在眼前,見與不見,現實與影像,依舊存在著一條鴻溝。輕聲地嘆了一聲,再次凝視照片中的美景,抬頭的瞬間,彷彿潛意識地渴望透過視覺暫留的魔法,跨越原本的藩籬,可卻又旋即被自己的荒謬舉動所逗笑。

可是這「笑」,倒是解開了多年的糾結,倒是順勢成為放下的契機。這份「愚癡」,是該被嘲笑的吧!只是這裡頭,少掉了指責,少掉了鄙夷,而是還原成一種接納。「在乎」也就是「在乎」,沒必要騙自己「不在乎」。可是「在乎」其實仍有轉圜的空間,仍有放下的可能,而放下的前提不正是去看見「在乎」。如果連「在乎」都不願意去承認的話,那豈非對不起自己。想去目睹,終究沒能如願,那是遺憾吧!可是遺憾,卻未必非得要在心頭烙下落寞。看著眼前為數甚少的花苞,閉起雙眼想像著腦海裡早已百轉千回的風景。心,有了不樣的感動。

「未竟」是否依舊「未竟」,在走出農場時,這念頭曾經浮現,走這麼一遭,「竟」與「未竟」,也許未必分明。但至少,心,不再糾結。而遺憾就在想像的醞釀裡,化成了心頭的色彩,輕舞飛揚。

















